小学四年级时,我和同学刘恩坤共同在我们学校的土坡上种了一棵树。2003年,我在那里没有再见到它!在当年大致的方位左十米的地方,有一棵大树,高过三层搂房,但不是我们种的。因为,它不是桉树!
当年同学们在斜坡平面用草铺地,将矮灌木种出“绿化祖国”四个大字,也都没有了!那是响应1955年的号召!
能够引起我忆念的,就是这所小学半个世纪不变的三座建筑物的方位——大门口、隔墙背靠大街的学生厕所、教学搂。
这所小学是1945年抗战胜利改“天河小学”以后的名称,与“解放”、“文宣”,是南平县庆祝日本投降、新中国成立、文化教育开展的三个阶段性的标志。
我四周岁半就被父母送进胜利小学,上了“初级小学一年级”,1950年。好象在三年级,我留了级,因为我算术补考也不及格。
小学时,我因为不会背乘法表,永远的混淆“除以”和“被除”,弄不懂乙车为什么一定要去追赶甲车,而无数次被张老师叫到他的小房间,在他躺着,双臂作枕,脚搭床架的时候,面对他的光脚掌,低头遭训挨斥,每次都到天暗下来。我母亲找到我。
这样,脸面无光我的母亲,拉住我的手,拖出校门。路上,她一步一句呵责,骂得我的小屁股一层层长茧。到家,先吃母亲竹蔑鞭子炒我小屁股肉的“麻笋干”,然后,再吃眼泪拌饭。
我的母亲常常会在买菜的时候,或者干脆到学校来找我的班主任杨老师。好在杨老师给我的评语是“天真,活泼,写字好。就是上课不专心,爱说话,做小动作。”我母亲是具体问题具体处理。因为杨老师所说的不具体,所以我幸免于难。仅有一次,我在上杨老师的语文课时,在桌子下偷偷剪手指甲,杨老师没收了我的剪刀。母亲做女红时要用剪刀了,问我,我说:“杨老师借去了”。后来我提心吊胆了几天,在完全忘记了剪刀的事后的某一天,我母亲又打了我。
不过,我记得杨老师的许多的好。是她让我在七岁时代表我们三年级(甲)班,去参加学校的朗诵比赛。我记得,朗诵的是课文《美丽的公鹿》。我背诵一大半以后,忘记了下面的句子,我激凌一下,就自己编了下去。真正的出口成章!礼堂里一片掌声……
也是这位杨老师,在我9岁的时候,在县工人大礼堂,安排我代表当年全县加入少年儿童先锋队的小队员,上台致辞。那是1955年5月31日。
还是这位杨老师,在我受同学欺负的时候,帮我解围。在我三年级留级之前,我的年龄是班级最小的,个头也小别人许多。冬天,我母亲非要我戴有舌的瓜帽子去上学。下课的时候,好几个同学就会揪起我帽子顶上的那个小扣子,象球似的扔过来丢过去,他们大笑大叫。我怕他们不还我,我回家会挨我母亲打,所以我在他们之间跑来跑去,大哭大喊。这时,杨老师一定象神仙那样把帽子交给我。可惜,她从来不批评那几个同学。怪不得,这样的事每每发生,她每每是神仙。
上四年级,就是中级小学的小学生了。这一年,胜利小学来了一位新校长林健。有一次他在杨老师面前,我也在场的时候,说:“那小孩特别聪明,很特别。”他为什么那么说,我不知道,也许我上他的图画课,画的西瓜、梅花不错吧!他的住房就在搂下是礼堂的搂上,就在我们四年(甲)班教室的隔壁。有一次,我在补习的时候被留在教室。乘老师不在,我溜出去,偷偷地从他门缝外往里看:房间很小,很暗,林校长发现我,叫我进去,我看见他的桌子上立有一幅和他一个样子的铅笔画。他说:“这是我的自画像。”我才知道人是可以自己画自己的。林校长的大画是礼堂门旁一面墙上的“祖国万岁”:一个戴红领巾的女生,高举一束鲜花,欢呼的样子。
一晃二十二年过去—— 1969年,我下放到大凤公社期间,在公社所在地的大坝礼堂,见过一位在扫地的差不多五十岁的人,他——就是我让我背乘法表的张厚源老师!我向他深深地行了注目礼——他回我的是一丝疑惑,但很快——他一定猜想到我是他教育过的小学生!否则,他那目光怎么会闪烁着厚爱!他知道,站在他面前的是劳动改造来到他故乡的外地人!而我知道,也许我小时候,听说他是国民党兵,那是真的了。
再后来,不知我母亲怎么样知道,教育过我七年的杨在禧老师退休后和丈夫一起回到福州他们的家乡。
我不知道林健校长是不是后来我在美术书法篆刻展览画册上看见过的“林健”。
在美术书法篆刻展览画册上,我还看见过曾经和我们小学生联欢过的解放军战士茅志云,他是著名的连环画家。
当年已经是“一杠两个星”的解放军军官陈潞,1983年时在福州的一所中学当语文老师。
我知道这两位解放军的所在,是因为姚天海。他与他们保持有联系。
姚天海是我的同学,好朋友,莆田人,哥哥姚天汉也在胜利小学。1983年前后,他好不容易找到我,送给我一只彩色胶卷。他是北京钢铁学院毕业的,后来去了澳门。日子好象不怎么顺心。
在我的小学同学中,最长时间同班的是薛光中。他的父亲因为曾经是国民党的什么小官,在我们上小学时,坐了牢。他的母亲硬是以糊火柴盒养活光中和他的弟妹。光中在小学时就开始集邮。一九七几年我在东街见到一次薛光中。得知,他父亲已释放,父母都还健在。他自己在自来水公司。
在我的小学同学中,后来一度成为至亲亲戚的是陈洁明。他初中在南平一中毕业,后来进南平造纸厂,在碱回收车间当工人。1963到1964年被派到佳木斯去学习。洁明在我们同学朋友中特别成熟,也很受我们的敬重。我高三的1964年3月20日,他邮寄给我一本《古代散文选(中册)》。他骑自行车陪同我去结婚登记,回来的路上,他说过这样一句话:“其实领结婚证,是在离婚时才用得到的。”1976年他送我一张完全是他自己制作的折叠式躺椅。过不久,他关于离婚时才用结婚证的那句话,在我这里应验了。最近一次与他见面,是2003年9月13日在雨典咖啡屋,他已经是公司的部门主要领导了。当年的书和躺椅,现在我还保存着。
在我的小学同学中,吴元湖是我家搬到梅峰坊后的六年级同学,她的家和我的家是对面的。那年她好象已经16岁了。后来,我知道她在南平中医院药房工作。
在我的小学同学中,还曾经道听途说到的,就只有方国卿了,他是我的小时的好朋友。1964年,我听说他当了打铁的工人。我去许多打铁铺找过,未见。
我们都是1957年夏天在胜利小学高级小学毕业的。那年,我11岁。
今天的人,也许难以理解为什么我这样着笔“初级小学”、“中级小学”和“高级小学”。唉,五十年前,能上完“初级小学”的,就不是文盲了;能够上完“中级小学”的,就是“有文化的人”了;而能够“高级小学毕业”的,就是“祖国未来的栋梁”了。
我们这些当年胜利小学的学生,而今都已过花甲之年。
我们当年的老师们,现在应该都将耄耋。这其中还包括林侃老师,虽然不是我们班的算术老师,但她被调去县一中教数学时,是多么令我们景仰的人材啊!
想想学校,想想老师,想想同学,想想那棵树!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胜利小学啊——那棵我种的树没有了!即使在,也不过是桉树!
和我共同种那棵树的刘炳坤同学,你在哪里?你知道“胜利”吗?
【老师】
〖杨在禧〗一至四年级的班主任,语文老师
〖张厚源〗一至六年级的算术老师
〖林 侃〗别的班级的算术老师,后调往南平一中
〖林 健〗1955年左右的校长,图画老师
【同学】林鹤声(班长)、薛光中、陈洁明、姚天海、姚天汉、吴道平、陈清贵、方国卿、蔡德礼、刘恩坤、黄炳华(父亲是私人牙医)、林赛珠(女)、陈?花(女)、吴元湖(女)、赵爱珍
(女) 【学过的语文课文】《马头琴的歌》、《火烧云》、《千人糕》、《刻舟求剑》、《瞎子摸象》、《曹冲称象》、《骆驼和羊》、《乌鸦喝水》、《美丽的公鹿》。
【学过的算术】加减乘除、乘法表、乙汽车追甲汽车;珠算
【学过的歌曲】《找朋友》、《丢手绢》、《拔萝卜》、《全世界人民团结紧》、《东方红》、《义勇军进行曲》、《歌唱祖国》、《团结就是力量》、《解放区的天》、《卖报歌》、《哩哩哩》《劳动最光荣》、《我是一个兵》、《我爱我的台湾岛》、《一定要把胜利的旗帜插到台湾》、《咱们工人有力量》、《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中国人民志愿军战歌》、《太阳出来喜洋洋》、《小白菜》、《渔光曲》、《朝霞里牧童在吹箫笛》、《人民海军向前进》、《少年儿童队队歌》
【学过的体育】爬天梯、双杠、跳高、跳远、跑步、跳绳、拔河、跳“山羊”
【玩过的游戏】滚铁线圈、跳房子、踢毽子、踩高翘、老鹰捉小鸡、勾脚、扔沙包、打扑克(抓乌龟)、掰手腕、打腰鼓
【学过的图画】水彩画西瓜、水彩画梅花、许多需要填颜色的画
【劳作课的所做】竹笔架、挖防空壕、种树、墨水喷图画、剪纸
【写字课的所学】毛笔描红、柳体毛笔字、颜体毛笔字
【打过的预防针】预防脑膜炎、预防白喉、预防狂犬病
【看过的电影】《白毛女》、《少年游击队》、《小二黑结婚》、《胡桃夹子》、《鸡毛信》
2007-01-11 【2007-01-12 知情者“金玉木木”人客指正本文】回忆有误:“胜利小学正进行全面开发改造,原有的设施与树木已全面拆除。正计划于2008年完工。文中天海应是哥,天汉应为弟。天海于91年病故。黄炳华的父亲是牙医,与你一起种树的是刘炳坤吧? 回忆似片片贝壳,愿您拾起时开心快乐!听长辈忆往事也是一种收获与幸福!”
承蒙“金玉木木”人客指正,特此致谢,并对我的同学致歉。
为增加时空的美感,为感知代代的牵系,我没对原文作修正。敬请人客“金玉木木”的长者(想必是我的同学)和人客“金玉木木”本人见谅。
2007-01-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