垄上点豆(杂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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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辨物】水烟

   发布日期:2017年10月06日    来源:春秋农事    原创作者:拾穗居士   点击数:    






在我的记忆里,家族亲戚喫水烟的,上一辈有我的伯父、伯母、叶下姑;再上一辈有我的外祖母。

喫水烟的人当然首先得喜欢那烟味,其次得家境经济许可。

伯父开水果店的,日子旺盛。

姑姑嫁在叶下村的郑姓人家,殷实。

外祖父即使过世,早年在南洋做厨的营生所余,以及我三个舅舅成年以后都跟人行船走海,外祖母当然闲适,自不待言。

伯母生她长媳我堂嫂的气自缢,决心之前,有没有喫水烟,无人提起,无人追究;要不,用现在时髦的话说,“从中能够解析些心路”。那是上世纪五十年代上半叶的事情。

六十年代,伯父病重之前,我独自去请他的安。他叫我拿颗梨吃,自己幽幽地喫着水烟。那木厝开始破败的场景里,落坐在没有靠背的高凳之上的他,老半天才咳一声的神态,我现在想起来,心泪还有。

叶下的姑丈只晓得水田劳作,极的厚道。自己不水烟,却许着妻子喫,起码一点:即使不说“宠”,也是惯的。

1966年,我帮姑家在墙壁面写“毛主席语录”时,姑父已不在世,姑还吧嗒吧嗒着喫水烟。她在“三年困难时期”,连饭都没吃的时候,还喫水烟吗……唉,人也没了大几十年,无从问咯!

我母亲那辈的,全都作了古,剩下的舅家老表最接近我年纪的,都小了六岁。外祖母喫水烟的往事,当今,能说的滋滋有声息息有味者,唯我独一。

“三年困难时期”,我的外祖母把白铜的水烟壶给换了地瓜米!

从年轻到老年,喫了几十年的水烟,就这么地结了一个很自然的、很自觉的、很苦涩的、很不痛苦的果!

大妗从此不必每隔三天得为之清洗水烟壶咯。

我的母亲也可以不再帮着搓纸媒。

我偷偷尝试喫水烟,忒想也发出“噗噜、噗噜、噗噜噜”声响的,结果吸到一口烟水,辣呛得直咳直吐,则更使往事回而有味。

说起外祖母喫水烟,一直到今年春,应邀,我往东边村看郭宅“迎神”乡俗,听老表无意中说,才晓得:“故里那旧厝,一直都是租的,我依嫲在世手里起就是租的。最先讲‘光光’。以后,‘光光’没了,改纸币,索月厝租两块……”

“故里”,很久以前。

“嫲”,奶奶。

“光光”,袁世凯头像的银元。

“索月,一个月,每个月,按月。

因为这句不经意的话,我有点不可思议:“那时的外祖父、外祖母、舅舅们,怎么就没盖房子呢?”同时,对数十年我心底的一个疑问有了答案:“外嫲为什么老是把烟歹直接吹到地板上?做得整个房间,除床铺底下、马桶角落和桌子腿下,到处都是灸黑的麻麻坑坑!”


2017-1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