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人艺的著名演员于是之不几天前谢世了，话剧戏台上真有戏份子鼎名大家，所剩到当下已无几人了。我晓得“于是之”这姓名，是因为看电影《青春之歌》，他饰余永泽。那时是1959年。后来，才晓得其实我在1953年，还在上小学三年级时，看过的《龙须沟》电影片里，于是之就站主角了。
      于是之先生那一波的演员，不存在诽闻，用电影《舞台姐妹》的台词说，都是些“清清白白做人，认认真真演戏”的职业人。
      因为此，于是之，我想到自己一向断然不肯使用世说老话的“人生是戏”或“人生如戏”。
      我是模仿过于是之在话剧《茶馆》里主角之一在最后一幕的道白和动作的，才有我在台上评讲《茶馆》的声色兼备，也才使我的《茶馆》评讲不但名噪一时，也将我的文学讲座和书评推到当时水平的峰顶。因为检讨回顾自己，确实是将话剧的角色表演了出来，同时更用公开的理论表述自己的思想，于是之成功了当年。
      三十三年前的光彩早已灰飞烟灭，今厚颜提起，是因为有感于看别人的“人生是戏”和“人生如戏”，于是之，想说点想的。

     

      想说点想的，是因为感官的接触。
      譬如，官僚成员的见面，那一语一笑的腔势，甚至握手，不是舞台，胜过演戏，尤其对照着得意春风马蹄急时和落马成阶下囚后的样子，哪一出不是《红楼梦》？
      又譬如，从国外归来的人群里，颇有那么些子家伙，话语间夹杂的洋话，时不时的耸肩膀、张双手，放个带“嗯哼”的气体。还真应了成语“耸人听闻”。
      再譬如，商业包装成的企业管理名家、商业谈判技巧大师，那油头服装，一招一势，嘴皮子功夫，无一不是戏剧程式化的教唆。
      我想，这些人都是相当有见识、脑袋瓜特别好使的，而且都是明知故演，又假戏真做，终于把戏做到了连他们自己都不再觉得是戏、是角色了。
      至于“人生是戏”和“人生如戏”的说法，都不是在台上、在演出时，而是下台了，才有所感，有所觉，但未必真悟的。
      这些人，官做的再大，名传的再远，钱赚的再多，我都鄙视。
      因为他们都不会是和有可能是清清白白做人，认认真真就业的家伙。
      因为此，于是之，这些家伙我一向是拒与往来的。
      不是我有什么可清可高的，实在是因为我的不把戏与生活混为一谈。
      我有三五位官阶不低的朋友，说的就是平常的人话，没掺戏分子，真来了，我还真接待，真到甚至连茶水都免给他们倒的，只管把话敞开说个痛快的。这些人好。
      我家不也东西半球的来去嘛，有没有对别的中国人来几句“嗯哼”，肩膀有没有脱臼，我不知，但为什么在我的面前没有呢？应该他们当然记得谁把他们送出去和付款的。
      我讲企管、授商业谈判，皆传道、受业、解惑的师者应该为，不需商业包装。
      于是之因为大概吧！

 

                                      2013-0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