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我去上下九，那是广州一条街的上、下两段，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条街应该是比较北京路更有历史的商业集地。
      一位跪地匍匐脊背无有双臂的青年衔住毛笔，在旧报纸上，不断地写着励志的文句。他的字，写得远不如我曾经见过的多位类似残疾无臂人的所写。
      我迅速瞥完他身体右前侧早已写的理由：“我是二十多岁的青年，被高压电……”，走了过去。
      我不能不回头，不能不在他乞讨的碗里放进我的忏悔——麻木以后的突然清醒——那上面有五个字“我不顾羞耻”！
      我应该完全可以将钱夹里所有的钱都给他，但我一直的麻木却清醒地告诫我“他的收入也许比你还多”。
      我走过，揣着自己的混战的明白——应该的同情、可以的献出、不要的良心，在卑鄙的比较前，三斗不过一地败走。
      我边走边嘟囔“才二十几岁，还有几十年，他怎么或下去，还有几十年，他再有钱，也没有了幸福，还有几十年，他会有什么，会有什么幸福……”像拿了嫖钱的娼妓，我一面在心灵里把紧钱夹，一边诅咒社会的贫富和不公、人的虚伪和恶劣，然后我继续在市场买我的所需，卖我的比他“写得好许多的字”的“智慧”，然后笑着，躺到席梦思，亢奋我为人而无异动物的所有的性欲。
      08年10月17《何济于我的一举》，我写过类似，但那远不是今日的赤诚。
      是的，是赤诚。
      赤的是淋淋的血心，尽管有卑鄙，但毕竟也还有同情、献出和良心。
      诚的何止是待乞、待青、待人，也还待国，虽然亢奋时和亢奋后都如嫖客，男女嫖客。
      因为这样奇怪的赤诚，我甚至还觉得那一位匍匐脊背无有双臂“不顾羞耻”的青年，和明白问责“中国人”的“到底需要”者一样，是挺立着直面世界的人，是冷眼“今天”“最需要”者的人。
      我七上八下的心灵，终究是达不到“九”之极的。瞧，那一天，就那么走过上下九，瞧那么一眼，便把自己给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