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日电话李家,春秀接的。还在说话中,木水知道,一定要听。问他病体状况,他说“就这样……不去看了……大哥你……”后面就没了声音。春秀后来说:“他没有力气,电话掉了……”
生肖属猪,虚七十二。
我有预感,料今次之清明对他是个节,难过。
25、26日为《春秋农事》的4月份设计刊头音画,27日写“清明祭”志,心里老念住他。
29日8点44分,接报丧:“我爸七点多走了”。
高铁到南平南,转大巴到顺昌长途客运站,转摩的到9路公共汽车站,包私家车50元往埔上镇,到达破败不堪的老磷肥厂已是下午的三点十分。
一纸讣告在废弃的旧食堂墙面。
木水老弟已在冰棺里躺着,神态显然解脱后的安息。
上香,行三鞠躬礼。
其哀妻春秀及长女在居室门口跪拜迎我。
扶二人起。
一同入座。
一些话后,四点半那约好的私家车再送我到南平北,260元。
回到自家已是晚上九点十五。
接下来的日夜,木水、木水老弟、老弟、郭岩山人、“总把菜花当菊花”、梦君、他母亲、他继父、他妻、他女儿、他女婿、他外甥孙、他姐、他姐夫、他的老家、他最要好的建庄和生华、他的文墨诗联友好、他的烟、他的酒、他的肺炎、他的住院、他的肺蛋白质沉淀窒息而终……他被穿的宝石蓝底印金“寿”字团花的寿衣,戴的绝不是他要戴的瓜皮帽,……遗属们的嚎啕、痛苦、抽泣、……亲友的唏嘘……
若按时,今天此刻,火化后的骨灰罐,正在入土。
我写不出祭文。
想到始自2006年的12月14日,木水老弟能坐起的每个清晨首要之事必看《春秋农事》,遂将其中关于的6篇,原原本本集合供奉,聊当菊花一束。
2018-04-01 10:40-11:41
2007-04-29 无缘梦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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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君,因他爹思念我而得他爹为他取的名。
我和他爹是诗兄弟。
可惜,那孩子因不该的枪案不该的毙命,成了他爹永远的梦君。
梦君,1976年10月8日丙辰闰八中秋的出生,1993年8月9日卷入枪伤他人以至其人抢救无效死亡而入看守所待审,岂料不到判决,秋季被同所嫌疑人群殴毙命。在世仅十七年。
我为这个孩子两次写过格律。
头一次是1976年11月3日,行楷以“人间天上桂华开,漫漫清香扑满怀。大笔长空谁写意,披星戴月梦君来。”题在一方花鸟图案的手帕上,贺之诞生的呼吸。
二一次是1991年8月9日,墨笔写在小幅白色宣纸上的句子是“相濡以沫论斯文,觉醒原来是梦君。六月秋风凉夏夜,题诗帕上雨纷纷。”现在看来,预之二年后的断气。
如果梦君还在,今年当是三十二岁的人,以其父辈工人祖先农民的德性,应是谦谦君子。
我见过这孩子小时候,现在连一丁点的影子也没有了,所以,我只能想在在某夜“梦君”了。
我想这孩子之所以没有成为谦谦君子,而在数名枪手众口一词否定之时,挺身“那一枪就是我开的!”成为了枭枭之雄,原因不仅是当地乌合之众嚣张混战激发了青春的叛逆,我以为,更是从小父母舍不得说一句重话的结果。
别小看了梦君的爹的矮小的个子,他能够从公社通讯员出身,登堂进了工厂当工人,入室成为办公室干部、厂领导,在那样年代的那样小镇上的县办企业,可是了不起的人物。
梦君的爹娘生梦君之前,生了三个女孩,依次是鸿红、卫红、小红。这样的名字,很土,却是时代化登堂入室的脚踏实地。青少年期的三个姑娘,我是见过的。
以后,梦君的爹娘得了这儿子,本来就是风吹单条竹,为之取名用了“梦君”二字,超凡脱俗到足见其爹娘的浪漫情怀,翩翩诗意,古文基础,独行内在,却更是虚无。
梦君的爹能够教授格律,文韵风采,一经其毛笔墨水,则跃然纸上。这可是方圆百里一才子。
梦君的娘看得懂梦君的爹所写,甚至品得出其味,并以其人其文其字而得意。
梦君的爹的爹早逝,梦君的爹的娘带着梦君的爹改嫁,梦君的爹的后爹疼极梦君的爹,梦君的爹的娘更是胸有成竹。
不是书香门第,却上代识得文化的意义,下代以文和白酒为生活化的陶醉,这百里挑一。
梦君应该是在爹的爹、爹的娘、爹和娘、三个姐姐的倍倍加的宠爱下,自由自在成长得从家无套,进了社会的套,在乱了套的最终挺身而入土的。
我昨天下午将往日诗文的事,电话了梦君的爹。梦君的爹说“可怜天下父母心”。
梦君的爹是真能写的。听说正在整理过去教授格律的文字,将之写下来。
我要梦君的爹不用这样俗语,写他的从不透露的心。
我说,关于格律,已有权威著作。大可不必费了这心思,这精神。梦君的爹应该写梦君,写梦君的爹的生平将近一个甲子的周遭。
梦君的爹又说,写了的,写了许多的格律诗,得到大人物的称赞。
我不好再说什么,子亡而父仍以大人物之称赞为荣,这是何等的不悲哀的悲哀,悲哀的不悲哀。
梦君的爹没见过沧海,没路过巫山,还是小个子男人的大丈夫心态?
我在电话里对梦君的爹说,我想去看看那孩子。
梦君的爹说,梦君是回不得祖宗故土的,只能就父母的居住地安葬在后山。
我在电话里对梦君的爹说,哪一天,我和他单独去一个什么地方,请他带来梦君生前的照片。
梦君的爹说,他最近卧床,因为白酒喝得胃肠不好,还得调养一个星期。
我说,再约吧。
因为梦君的爹思念我,而让这个世界曾经有过一个叫“梦君”的孩子。
作为此“君”的我,却在期待见那睡有梦君的荒冢。
并且,我要梦君的爹带我去看望梦君,让梦君的爹带梦君来见我,这是我的爱?
爱居然会是这样的残酷!
梦君的爹娘对梦君的爱是残酷的。
梦君对梦君的爹娘的爱是残酷的。
我对诗弟梦君的爹是残酷的。
残酷是因为梦君无缘。
梦君,你如果知道伯伯将和你见面,你说是无缘还是有缘?
那时,伯伯也许会为你这孩子写下第三次格律。
2007-04-29
【2007-04-29-07:30】梦君的爹知我准备写梦君,来电话。我告诉他已经写了。便在电话里念了全文。他听了,说写的很实在,很有哲理。对有的事实作了补充或改正:梦君1993年8月被捕,1995年12月22日判为无期徒刑入狱,1996年7月4日,在狱中被狱警打死。事情很复杂,“梦君是我们这里黑恶势力帮派的牺牲品”。
这样算起来,梦君在世不足二十年。
梦君的爹还说自己是1947年正月初六的,属猪,今年是本命年,整一个甲子了。“我也是苦命人,祖父和父亲都是撑船的,外祖父是磨豆腐的,在我6岁时没了。后父又是历史反革命分子,所以我读书到初中就不能再读。那时,我也不知道怎么的,给公社写了一封信,也居然被叫去当了通讯员。”
【后记 2008-03-15】今去埔上,梦君的爹给我看他所珍藏的那一方手绢。
2007-07-24 木舟行水,携尔梦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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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弟如晤:
毛笔手书信札及一十七枚影照,前日黄昏收悉。
此乃八五年来,时隔二十又二年后之再见。
把握不释,欲回一信,极难,却无由。
看内容,无感慨。
木舟行水,风波皆落后。
抚爱侄,惟觉悟。
携尔梦君,耄耋再生前。
是以祈祝。
愚兄 剑达
七月二十四日
2007-07-25 梦君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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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躺在我的怀里, 我却说梦君, 你睡在哪里?
我在你的眼里, 你还问伯父, 您现在哪里?
梦君在这里, 梦君在那里, 梦君在哪里?
沉默的你, 无语的我, 没有一天不在现实里。
所以, 你的手交错着过去和现在 让我钟情来往在君的梦里。
我听见你的梦呓, 伯父您爱我, 所以我睡在您的地里。
知道, 我的胸膛是你的墓地, 那野风就是你的呼吸。
睡吧, 梦君的梦, 永远在梦君的梦里。
2007-07-25 纪念1996年7月4日去了的侄儿梦君 |
2007-08-13 想着那《郭岩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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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岩山在顺昌,这是肯定的。是不是在埔上,这我不确定。埔上是个镇,郭岩山可能是在另外的一个什么乡镇。郭岩山人是郭岩山的人,当然是知道郭岩山具体的所在。我是熟悉二十七八年前的郭岩山的这位的,还跟随着他从埔上搭车再走路去过他家那叫蔡坑的村庄。可就不知道我去的那里是不是就是郭岩山的所在,或者附近,举头曾经见过的。只是,那年月,三十岁多的他,不以“郭岩山人”自号。
如今郭岩山的人开始了他的博客《郭岩山人》,在网易。昨天晚上和他通了电话,他正在忙。在QQ上,他告诉我明天开博,因为明天“宜会友”,是个吉日。
郭岩山人昨天说的明天,就是今天了。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是有这么一首歌。
那就祝福郭岩山的人的《郭岩山人》泉水叮咚,黄花菊花。
这泉水叮咚好解,有山则有泉,有泉自然也会有水。不那么好解的是“黄花菊花”。说来话可就不短了。
一开头,我不就写了“二十七八年前的郭岩山的这位”?依照《郭岩山人》的网址http://blog.sina.com.cn/gysr1947看,其人现今正满六十,那么二十七八年前,他当是三十二三的人。论头尾,我约莫我大他二岁。时值1975年,天地人物都在转运中。其时,我知他姓李。
认识他,是因为福州在埔上插队知青的介绍。李是善引经据典,说古谈今,毛笔书写,尤其自吟诗填词。许多诗稿中有一首有一句我特别刻心“总把菜花当菊花”!
不知其族谱李斯李白是否空蛀,但确实让我惊叹山地野风的格律和家徒四壁的丰足。
相互看重的诗文,于是有了后来的诗兄弟金兰之交。
天地人物转正以后,反而中断了往来。原因在我的浮华与漂泊。
再续前缘,则因我的《春秋农事》。今年。我写的关于他的文字,想请他确认我的记忆。他也一一在我的文字后面表达了他的感想,有的还不仅是感想,而是他的大事。
他告诉我,以“郭岩山人”在《联都》等网站发表了许多让人赞美的作品。
于是,我隔三差五一再催促他买电脑,写文章。他有那么丰富的经历,有那么非常的磨难,有那么优秀的文笔,不写给大家看,实在是可惜的。
今天,我们可以看到博客《郭岩山人》了。
2007-08-13
2008-09-27 清风满桂楼题郭岩山人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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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山醉竹,影动风摇,谁能一尊麻木?抬眼写处无,门户外,斜阳鸟飞归宿。空然旧座椅,等闲了,红尘心目。寒凉处,窗前饮徒,乱书停读。 经纶满堆屋。出得青阶,庭院不知何复!霜月别黎明,神气足、云遥路长单独。朝霞映眼福,踏歌去,金黄桂馥。思君处,堪梦新鲜野菊。
2008-09-26/27 子夜 鹤山星还露 |
圆桌面。
圆周的内侧靠壁,外侧是空间,左侧对阳台门,右侧则是本室通往小厅的内门。
对直径不过六十厘米的圆的来说,圆面积能有几许之大,这不是我想要说的。
我想要说的是这圆周之沿边所对接之陋之宽,圆周之上所承载之简之丰,还有圆周之旁所给见之薄之厚。三者所合成而显现的其主人之境况之情趣的矛盾与和谐。
老弟自号郭岩山人。好客、好酒、好书、好笛音、好文字。
于其上,不知对饮过多少,单读过去多少,狂写过多少。
我今也在其上写。写的是他,还是我?
2011-10-31 三十五年前我去过蔡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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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5年,大概是这一年的什么季节,应该不是冬天,也不会是盛夏,好像是不热不冷的时节,一天的下午,黄昏来临之前,木水带着我,从他工作所在地的埔上,去他的老家蔡坑。
那时我三十岁,距今已三十五年足。
木水比我小不过三岁.
因为诗文的喜好,我这一头有个陈昌康,他那一头有个刘曜煊,都是福州往闽北插队落户的知青,介了个绍,来往些信件后,一把结对成兄弟,还不过瘾,我就买了张1元2角的票,乘上真正用煤烧火、以蒸汽推动的火车,从邵武下行。
见到的木水,是膝下已有大小女娃娃者,自己秀得清爽,矮得实在;妻比较他却壮大,名不副实的“春秀”。介绍说:“春秀她不懂诗,但是只要是我写的,她都觉得好。”这话,三十五年过去,实践检验此语乃他们百年和合的真理。
那岁数的我,马大哈的哈大马,好像只有空手去,只谈“诗文”,不言别事,才算君子之交。而木水夫妻则以山区农村人的待客之心,倾家荡产为我张罗着做吃的,后来有感觉,他们还向邻家借来物资。
这还不够,于是有了他领导我去见他父母之行。
从埔上怎么去蔡坑的,我忘了,好像开始有一程搭车还是拖拉机的,接下去徒步,有一段土坡路,进村的小道铺嵌的河卵石,两旁是黄土混杂碎瓦砾干打垒厚墙的木屋。
蔡坑,顾名思义应该多是蔡姓人家的祖居,木水却是外姓。
那时的事情,今日残留的依稀几件包括:
母亲秀得比木水更清爽,对儿子的大哥之热情,朗朗地洋溢在她提高的嗓音里——谚语“听话听声,锣鼓听音”,她所说的方言我完全不懂,但我又能完全感受所说;当然,从一杯加了冰糖的茶水开始,到菜饭上桌,小小的、矮矮的、黑黑的农家瓦屋里,与其说四处漂浮着散不去的锅灶热气,还不如说弥漫的是母亲对儿子的欢心、自豪和怜惜。
父亲帮助着往灶口里添柴烧火的手,筋骨凸出;古铜色的脸,辛劳刻下太多过深太长的皱褶,微笑和沉默同在,令我当时就隐隐心痛。
那一餐吃的什么,在那样艰难困苦的年代,如果是后来懂情知义的我,一定是铭记的。当时的我,进家就是去玩,吃饭就是饱肚。
木水则不然,在他父母那吃罢,还将我领着去另一人家。那人家是他自小的伙伴,是他的兄弟?去前,他说过的。
我们去的时候,天色已经乌漆抹黑,山村里小径上没灯。木水在前面举着长长的火把,好亮好亮,经过时土墙反映的色彩犹如黄金——这一点,印象深极!
那人家的大门要比木水家的高大许多——这点,印象也在。
木水的这位兄弟,是个身强力壮的大小伙子,翻箱倒柜把一切可以拿出的可食之物摆出来……
回到木水自家后睡下,睡哪里,盖什么,都没了记得,有一点是我这一辈子再也没能遇到的,这就是那夜的安静。没有鸡鸣,没有犬吠,没有蝈蝈的叫唤,没有蟋蟀的唧唧,没有老鼠的咬啃,没有田蛙的鼓噪,没有树叶的沙沙,没有猪的鼾声,没有猫头鹰的扑翅,只有着仅有的静谧,一种我无法十之其一笔记口述的寂静——安静,真正的听不到自己心跳,却有着活人栖息的安静,冰而不冷的安静……
次日的上午,木水带我去村里他亲姐的家。他姐夫不在,他姐也不在。家里的人可能都上山下田了。我俩在那厨房里稍有逗留。那厨房几乎空荡荡的,但木窗栅、木锅盖、木桌子、木板凳,所有器具一应被洗刷到发出精亮,杉木本质的自然纹路,成为这一农家主妇朴素精神的披露。
木水弟的父、母和姐姐皆已过世在三十五年间。
蔡坑,我见过的那老厝、木屋、土墙,老弟博客上的文章、诗词时有透露——拆啦!卖啦!老啦……
带瓦砾的土墙倒下时,黄尘腾空,日光遮蔽。老厝的栋梁在刀斧声里,连呜咽的权利都被剥夺殆尽。许多不经意的故事被故意铲走倒去填埋河流……
当年的知识青年,已年过大半百。
老弟更清爽得剩下嶙峋瘦骨,春秀依然四季生机蓬勃,伉俪升位祖辈。
我嘛,文不成,诗不会,能记得起的,包括最后的一点想象,都在这篇日志里了。
2011-10-31穗城
【2011-11-01后记】午后见到木水老弟在此篇后的留言,我电话他,他对文中做了二个重要的纠正和一个补充:我去蔡坑的时间是1978年的秋天,而1975年则只到埔上;1978年我去蔡坑时,他的姐姐已故,死于心脏病医治无效;在蔡坑的那天夜晚,他带我去的另一家,的确是他的兄弟建庄的家。
老弟对此事的记忆,比我显然要多而准确,所以,我请他在身体健康时,写一同一事情的博客文章,我将附在这里,作为更正于充实。
今见其所写及配图:
朦胧记忆大哥的第一次到蔡坑
2011-10-31 19:36
《春秋农事》于今天上午11时发了一篇博文:《三十五年前我去过蔡坑》。其中的“我”便是三十四年前与我金兰结义的大哥,现法号“拾穗”。大哥说起当年第一次到蔡坑的事,不禁让我扫开了早已尘封的往事。
许多陈年的往事,随着时间的推移都会日渐淡忘,尤其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对几十年前的事更是记忆模糊。但一个人对深情于心的点滴是永远不会忘怀的。
记得大哥是1977年10月24日出差前往建瓯、建阳、邵武等地作某项专案调查时,经埔上看望我后,再到蔡坑探望我父母和我姐姐的。我姐姐于1977年8、9月间在榕心脏手术,于9月6日回家后,大哥也一直牵挂着她的病情。
从埔上到蔡坑约40华里。乘顺阳班车在路码头下车,再步行8华里拖拉机能行的机耕路(现已有水泥路)便到蔡坑。
大哥到蔡坑的那天,正是秋日无雨的阴沉,来到蔡坑我的老厝——一栋土木结构的两老居住的窝,已是暮霭沉沉的黄昏。其时母亲正处在一个多月前失去我姐姐的失落和悲痛之中,但见到我大哥来却十分高兴,因为虽然失去了我的姐姐,而彼时却增添了我的一个大哥,她忙着张罗晚饭。入暮,父亲和姐夫都收工回来了,我满以为姐夫见到大哥时也会很高兴,不料,他已显得一脸的木然。他一定是又勾起了姐姐在榕治病期间的往事。当时,我告诉大哥姐姐已不在人间,大哥的心里一定也相当的伤感。
姐姐去世那年35岁,以命拼了一座土木结构的新房子。我30岁,正值“而立”而不立,一事无成。大哥31岁,不久便声名鹊起闻名全国。
我记不得一向好客的母亲,当天晚上曾拿出了什么来招待大哥,大概无非是农村常有的腊肉、鸡蛋、香菇或一只鸡,一只鸭什么的吧?但清楚地记得吃过晚饭后,建庄弟一家又非得要请大哥再去吃上一餐“点心”。夜里,我是用松明光照着原始的山村的小路送大哥到建庄弟家的;建庄弟家宰了一只大全番鸭,席中将两块大腿肉一人一块硬是塞进了我们哥俩的碗中。
建庄弟是才从政和到蔡坑落户不久的外乡人,那时他一家相当的困苦,租住的是本村人的房子,有父母、妻子、两个弟、一个妹妹、孩子等一大家口人。到蔡坑算是白手起家,一无所有,富于同情心的我的老母亲常会给他们家一些家常有的青菜类接济,他们家很是感激。建庄得知我父亲没有亲生的儿子,于是认我父亲为干爸,于是我和他也就以兄弟相称。听说我在大城市里有大知识的大哥来,也相当地高兴。
大哥仅在蔡坑我家住了一夜,第二天用过早餐后便离开了。期间,他坚持要看上一眼我姐姐的坟。在我撕心裂肺的饮泣声中,他陪了不少眼泪。
2017-05-21 想多忆少山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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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多年前,玩过这么一种乐趣:
给同学看一张从作业薄里撕下的空白页,说:“这上头什么都没有吧?”
大家应:“是,没有!”
“看!”说着把纸在清水里一湿:“再看!”
“哎呀!上面有字哦——‘我是王八蛋’!”
“哈哈!”哄堂大笑,追追杀杀一通后,小朋友们围上来问:“怎么搞的?教我吧!教我!”
“用明矾水写的,然后晾干……”
这是我的父亲变给我看的一种戏法。当然,写的句子是街墙上学的。
这样的把戏早在我的父亲作古前不玩了几十年。只是,于今啊感觉,要是能把隐退的往事,都这么打湿咯再见,那该有多么的惬意啊!
有这种想法是因为,我现在要回忆些三四十年前事,别说具体的细节已经很难了,就是当年的目的似还明确的,过程大体还在的,人物或有增减的,其中的大部内容却模糊了,忘了,或者有共同者尚能清楚的,我则怎么也没了印象。
我记得去过一次蔡坑。
只去过一次。
1985 年秋的事吧。
那是木水老弟的父母山村所在。
从埔上他工作和居家的工厂,到那小村落,先搭了一段什么车,或者拖拉机,在还未竣工的道上一阵子,在一上坡的道口停住,改徒步。
木水引导。
同去的,是平儿,还是昌康,我忘了,两者有其一。
去的意图就是去看看木水的老家,拜会其父母。虽无明说,但心知此乃金兰之交的必行之礼。
已是黄昏,斜阳的金光横洒在大小黄泥土块和粉尘上,山风徐来,连带着小路旁的杂树灰影零落。
这色彩和温度现在还有。
村径由河卵石铺成,是闽北山城乡下最常见的顽固不化的那种。石面被草鞋赤足磨出光泽,肯定是有的,因了太阳走掉,那刻已然黯了。
母亲把刚杀的大公鸡,下到蒸气腾腾的大水锅里,准备脱毛。父亲在灶口添加烧柴。都说了话的。我都忘了。
那灶台,现在想起来,好矮。是不是因为那块灶地往下凹了下去?原先的木板地面烂了?
我们参观了主卧。很窄小。暗里没有掌灯。一张带着蚊帐木框架老式的床,而已。
那餐晚饭后,我们被木水在本村最要好的兄弟叫了去。
去他家。
那兄弟举着火把,带着路。
那兄弟家在个拐角处。外土墙有些高度,也是那年代在闽北城乡到处都是的干打垒那种:干黄土,掺杂些破碎的青瓦片,一畚箕一畚箕往长板框槽里倒,人站在框槽里用直棰一下一下地夯实。门框上方还有雨檐。现在,我不记得,那是不是就是他家,但那建筑物肯定是见过的。
那人家,大番鸭不仅杀好,还已经炖好。上了壶热酒。我不喝酒,啃了座上摆的花生。
那时年,我已经三十五六七,只晓得山人的热情和真诚,到老了,诸事诸情形形色色林林总总见过,吃的越好,越平平常常到可食可不食的应酬了,反思那次的蔡坑之行,包括翌日上午去木水的姐夫姐姐家,受到的一切,才觉悟到其人们的太好,太奉献,太稀罕,太值得珍爱;歉疚于自己当年的中不更事,以及迄今的未回报。
从那兄弟家回到木水的家,父母亲都已休息。
记得,我躺下后,又起了来。
像是在很小很小的天井,或者是一口见天的地方,坐下,看天。
天无月。
有天光,自然地亮。
身旁靠墙的柴堆,那柴棍一根根的前端,还被照着,既有暗光,也有黑影。
那时相机是奢侈之想,不可能有的。若现在,拍下数码,又当会是一色很好的夜景。
木水也起来的,陪我坐。
说些话。
话,也不记得了。
但我记得很清楚的就是:那半夜,空气冰冰的,是我前所未遇过的一种,从肌肤的每一个毛孔,通达到大脑每一个神经胶质细胞的那清爽,那舒张,文人所谓的“沁人心脾”。
更记得:那里,那时,很静,静的很,静到极,静到以后三四十年里再也未有际遇。
三四十年里不是没有遇到静夜的时候,而是没有那种有点凉、空气冰冰的、沁人心脾的很舒坦。
三四十年里,我遇到和在过许多人造的寂静,再未感受丝毫的惬意;也有几次处在过极端的寂静,那是死一般的寂静,我只能开亮所有的灯,关起所有的门窗,尽可能去想象儿童时代的天真无邪。
是什么让以后的静有别于蔡坑的夜?道理何在呢?
我后来的心思,集中到那天光的自然,与柴堆柴棍前端的光影之关系:是天然在暗淡里继续赋予生命,以无声的活力。
2017-05-20
【2017-05-21 21:28 后记】 晚饭时分,接木水老弟电话。当我问起上面写的,要他就其中记的正误给予确认一下,他逐一回答。当答说另位兄弟名“建庄”时,我恍然清醒!木水又说:“一些情况,我在今天的写了,大哥可以去看。”我以为不过是电话里答话的而已。夜来上网,看到全篇,才晓得他没有说话的部分,是很伤痛的。唉!老来忆事,倘若记得,故去亲人影像的最是清晰,潸然流落成泪于心底笔划间,难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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