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的厨事
| 发布日期:2015年09月28日 来源:春秋农事 原创作者:拾穗居士 点击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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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学时期有劳动课,都又值困难时期,饥饿老师能分配给饥饿少年的体力活莫过于“到食堂去帮厨”。
通常轮到我们班时,一天去一小组,十一二人。
活不重,也不杂,就提提水,洗洗菜,淘淘米,推推车,扫扫地,擦擦桌,倒倒垃圾。
其中最大的快乐啊,是看火红!是见烟白!是闻蒸笼里冒出来的馒头香!是听大铲在大锅里大声的嘁嘁嚓嚓!
精神啊振作!饥肠哟辘辘!感觉呀敏锐!四肢嘛无力!巴不得食堂的师傅能看在我们如此“积极,不怕苦,不怕累的”份上,给我们尝一小勺清汤!
没有!
绝对没有!
绝对不会!
绝对不允许!
绝对清清白白!
我一辈子都记得个中的人生滋味——那掺和着已达极限,随时都有可能爆裂的期待、“只要一点点”的愿望和最终还是饿得要死地回到宿舍……
这事,以至于和乃至过了半个世纪的五十年之后,除非再三确认食物发了馊,才一声“真的彻底坏了”倒了去。科学健康饮食专家所告诫的“隔夜菜不能吃”,我还是吃了。
“三年自然灾害”和“六年饥寒交迫”,已经在我的胃壁、我的脑筋,烙过“5960”的年份火漆。
印记不是后人看得到的。
如果我没有记错,这样的情况差不多到七十年代初期,才有所谓“真正意义上的”缓解。其中一个极具代表性的食物,就是有了味精。
味精,当然今天的人很科学的知道它是调味品,然而在四十几年前,它不但可以一粒两粒三粒的哄哄哭闹孩子的:“给你吃!”还可以是“预防和治疗肝炎的特效药”——“因为味精就是谷氨酸”。
我的母亲厨艺甚的高超,即使仅有几颗葱珠儿的清汤,都能心满意足予我们家人。
但就是这样,我们家里还是得有一小药瓶子的味精。
我的母亲之所以买它,是为了以示“我们家也有”——不为攀比,而是不去向邻居借。
我的母亲如此的家教,对我姐和我的一辈子到底有怎样的影响,同时代、同家境、同家风的人们,一定也有这样的得到,潜移默化在“非万不得已,是不肯开口求人的”。这是一种在时代共性里的骨髓,不但是造得出精神的血性器官,还起到很重要的免疫功能。
我的母亲喝过我烧的汤,总笑话我:“你拿味素当师傅哟!”话里应该含有一种怜物惜财。
我相信,时至今日我姐炒菜烧汤,也还是“拿味素当师傅”。因为在现今的调味品里,味精要比鸡精便宜。
应该说,我姐弟俩都有一种共同的怀旧,来自时代,来自我们的母亲。
几十年过去,我还是不会做菜,猪食一般的大杂烩若能烩的好,已是菩萨保佑的结果。
甚至,就连懂得切葱,也还是五十岁过的事。
那次,两三根洗净的青葱在砧板上,我拿刀从根白切起,被切下的成珠儿状,可人的很!
切到一半,一直在旁的侄子说:“阿叔,你可以先把葱切成两段,再切成四段、八段,再现在这么切,不就快多了吗!”
从那以后,凡是切葱,必有家昌这话。
2015-09-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