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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 年的 4 月下旬,有那么一天,我在汶川县的城中心地带独步,观察,拍照,想象,思考,用餐,了解,强记。
赶在汶川地震一周年国家公祭日之前,赶往那里,完全是出于我私人的三个目的:
第一,即使因为我年纪超过45岁的上限过多,当年未获专业人员志愿者组织批准参与救援行动,现在去,即使只是走一走,看看自己还能力所能及点什么,表示一种“位卑未敢忘忧国”的情怀,也是。
次之,除我此行必要的路费、食宿费用,另外还带了一万五千元去,有心将这微薄交给最困难的灾民。
再是身入其境,去感受点什么,补充人生见识。
所以,我带了两部相机去,借助它们来帮我尽可能多地记录下所见。
行前,邀请过很有可能对此志同道合,也有时间精力一起去的几位亲友。
临了,我自成行。
对于向来喜欢单独走远路,自由行动的我来讲,与其说忽然需要结伴,弗如说意图在于推动感受人生的主题思想。
我选择了一条环行线:从成都擦过北川往茂县,从茂县往汶川,从汶川往映秀,从映秀途径都江堰,然后回到成都。在当时,汶川地震灾区几乎还继续在打通要道的情况下,这是唯一可以走得“最全面”、尚有交通工具可以到达的境界。
一路上,有山的地方必有垮下山体的疼痛,视野里必有泥石流冲击的悲壮,而到达的汶川,还剩唯一的、也是城关里原有唯一的一条主街道,两旁的建筑物外壳还都健在,但也说不定那座楼院中央还停留着几块巨大的“飞来石”……
“你在这里做什么!!!”
粗俗的男声,突然在我的右脖子后喝道。同时,一股低档的浓烈烧酒气息让我瞬间意识到:遇到麻烦了!
我没有马上转头:不知道他有没有把刀横在我右耳下方的血管那里。
有三四秒钟没有动静。
我缓缓地往左转身体。
直至看到:比我高些,一张黝黑的国字脸,没一根嘴毛,两眼的眼白布满血丝的猩红。
我感觉得到,没有危险,
我应该有很做作地,故意友善地微微一笑,面对他,稍稍地往后退了退。
他看我不吭声,于是很大声地,向街上的行人宣告似地:“看到了吗——他到我们这里来,到处拍相片,我跟着他一天了!……你是记者吗?!嗯,是哪个国家派来的?!……你为什么来来回回走?!……为什么要拍这么多相片?!……我已经很注意你的一举一动了!!!”
街上很快围上来六、七个人。
“嗯!你听不懂我们中国话吗?”他显得更加得意。
我慢悠悠地说:“你酒喝多了。”
“嗯!那又怎么样呢?!酒喝多了,就不可以怀疑你吗?!”他几乎在嚎:“你不能走!你今天不说清楚,就不可以走!!!”他的右手的拳头在我面前再捏了一把。
观看的人已经成圈。
我很快打量了他们。
那些人看我的目光,让我感到孤独。
我用手机拨打“ 110 ”,没有人接。
我顿时感觉到孤独里面还包括了无助。
这样的情况下,我仍然不说话,打量他,想记准确些,以备发案后的叙述。
他大约壮年,接近四十五岁。他抽烟,已是黝黑皮肤的食指和中指,更狠狠地被劣质烟薰成了焦黄。
他的普通话不好,不带四川口音。
这地区生活着汉、藏、羌等多个民族。
我判断他是羌人。
那时,真的,就是在那时,我想到唐边塞诗人岑参的《白雪歌》。
因为,在途中,我望见过驮物下山的骡子。
我决定了,怀柔之。
我开始稳稳地说每一句话,同时察觉周围人的眼神变化:
“各位老乡,这位刚才问了我几个问题,我先回答一个问题,我‘是哪个国家的人’,我是和你们同样国家的人。因为这是他怀疑我、问我‘为什么拍这么多相片’的原因,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们,我关心灾情,从千里之外的福建,自己花退休的生活费来,想看一看我能够做点什么。我不是记者,但是我可以记下这段经历,真实地记下我的感受。也许,我的亲友能够因为看到我拍的照片,我写的东西,更加愿意来帮助有困难的人。请问,我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吗……在这里,虽然,突然遇见这么一位老乡,要不是他已经喝多了,我可以请他喝。但是,现在,我心里很难过:我站在你们的之间,你们像在看他打到的一头野猪。请问,我回去后,会告诉我的家人什么?!我会告诉我的亲友,汶川怎么样?!”
讲到这里,我用坚毅的双眼逐个盯着人看,看到他们散去。
那醉汉被另一个人带走了。
最终克其的是我,久久地孤独地站在原地。
然后,叫了一辆摩的,去到车站,赶午后的末班车往映秀。
在映秀我逗留了一天半。我见识了汶川地震的震央悲状。
从映秀往都江堰的途中,国道堵车据说长达 11 公里。
我乘的私人小巴抄了条乡间的小路行驶。然而,不久以后又被堵在一个羌寨。
这是我此行看到的最后一个群居地,也是从 26 日到 29 日四天中,唯一看到山沟沟里少数民族灾后真实生活状况的地方。
我把还有 1900 元的钱,交给村主任,请他分发给每户 100 元。村主任带我走入几户人家。那些人接过钱,很高兴,也很真实地表达心情,应该尚不曾接受过特意的训导,然而,却都异口同声地只说一句话:“感谢共产党派来的好干部!”
我这才真正感到的孤独,是这一天,2009 年的 4 月 29 日。
岑参的那诗句,在他的《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里。全首是这样的: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
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
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
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
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
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在汶川街上我想的那句是“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
在结束汶川特大地震灾区之行,再左转身来,想的是“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2017-02-10
【汶川之行】
周折成都 http://www.cqns1946.com/contents/9/3516.html
哭过北川 http://www.cqns1946.com/contents/6/2441.html
表情汶川 http://www.cqns1946.com/contents/6/2442.html
心恸映秀 http://www.cqns1946.com/contents/6/2443.html
人语我见 http://www.cqns1946.com/contents/9/351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