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8日以来，一篇《我在美国治肺癌》的微博文章流传甚广，传到我这时已是11月的中旬。午夜1点开始看，看完整好2点。文章内容对肺癌的患、诊、断、医、药、效、果，皆亲自、翔实，而可信度在于作者的专业、从事、懂得的，由文章前简介可见非同一般的出类拔萃：“楼钦元，男，70岁，早年毕业于浙江医科大学医学系，1990年代初赴美从事医学研究，入美国籍，2010年从美国礼来制药公司癌症研究岗位退休，2017年10月被诊断罹患非小细胞肺癌后回美国诊断治疗至今。”

翌日，我将它推荐给了正在国内就医肺癌的表姐、下颌癌第二次手术后进行放疗的陈老师之夫人、多年来一直被肺炎困扰的林家阿姨。

表姐觉得：“他是他，我是我。癌症就是慢性病，看自己拿什么样的心态去应对。”

陈老师的夫人认为：“一位知识分子，本身就是医生，再就是处在有医疗条件的美国；其实，癌症是当前医学无法治好的，顶多就是延长生命，一定会死的；人其实也可怜，像白老鼠一样，甘愿去做试验。”

林家阿姨：“文章很好，我转给了几位亲友。”

我呢？下载它，保存着，这一文章所涉及就医癌症，尤其肺癌的知识，理所当然值得参考甚至实用，以备己用或予人，这是一；二是其叙事的文风，在我看乃医道和心术的优秀者文明，非大陆医学界专家教授学者当前可以企及的。

事实上，触动到我痛点的是，其中的那句：“我表现得太‘懂’、太逼人”。

《春秋农事》一十二年间的553万字是基于自省的作物，许多是撕心裂肺刮骨扒筋的自虐，似乎什么都查过，什么都篦过，包括“太逼人”也举说过，怎么就没感觉到“太‘懂’”呢！

因为在看楼钦元此文之前，我从未认为“懂”有什么不好，表现得“很懂”于事有何不利，何况我所介入的、指到的、揭示的、企图说服的，确实是我懂得的，很懂的。

于是，我把自问自答的整理了一下：

一、我懂哪些方面？

1、通晓古今汉语言文学、心理、社会、民俗、田野调查技术。

2、具有人类学、史学、美学、绘画、书法、汉民族传统工艺、政治学、生理学、生物学、佛教、地理、天文、历法的基本常识。

3、一向有兴趣于建筑结构与装饰、器物造型、计算机技术使用、摄影、舞台艺术。

二、我怎么样懂得这些？

1、受教。

接受十三年（小学留级一年）的小学、中学系统教育，所获得的最基本的素养，此系对于一生求知和为人处世起到无可估量影响和作用的。

我的父亲、我的母亲给过我的家庭教养。

导师的指向。

成功人士、专业在行、失败者、同在人、邻居，大家和小人，各个有意无意间的言语。

“一字师”、“一事师”的启发。

2、博览。

与生活同在的嗜书，读书，信奉“开卷有益”，任何境地只要有文句的都必读之。

六十岁后每天上网，在电脑前作业、阅读的时间通常都在12个小时以上。其中浏览主要门户网站、自己喜欢的专业网站，总的时间一般为3个小时，其间会将下载的网络文章进行归类，存放进网上的个人“云图书馆”。

收集有5千多部的各国电影故事片、纪录片、科教平、动画片、舞台艺术片，下载了3万6千多首中外歌曲、音乐。

为以上的存储，我个人拥有5个、每个4TB的移动硬盘。

3、亲历。

人生因此获得耳闻目睹的大要，触类旁通的功效，比较理论的鉴照，从中感知和求证书本和道听途说的粗细真伪，然后我自综合成自我所已懂得的。

生平本身特殊的遭遇和挫折，具有特别性、复杂性：命运的、学业的、婚姻的、家庭的、职业的、钱财的、人际的、从事的、……当然，还有终身难忘的参观和会见：“皇上”和“议事殿”、总统套房、监狱和死刑犯、下到地里800米再爬过刚好一个人身体的矿坑道进了无别地狱的采煤区、与丐帮一处、和难民共同、看尸体坟山、……

旅游，国内外，名山大川、穷乡僻壤、东土西域、东西半球、各地的博物馆和美术馆。

三、我怎么样个懂法？

好奇世间万物。

好行探索所在。

好提问为讨教。谦卑地向所有在行人讨教、提问，驼背老翁、贫苦妇人、放学孩童、名家大师、店铺营生、……在其中“三人行必有我师”。

强记挺之实用。强过一般的大脑记忆力，认真的手记备忘录；以师教生，以生传学，以文会友，以友谈论。

知其所以然后。我对自认为有必要的人、事、物、理，是会在“知其所以然”上下工夫，以确认自己的确“知其然“。

四、我是怎么个表现很懂的？

瞎子出路，磕磕碰碰，触类旁通。

自以为是，固执己见，然后见证。

好为人师，说予人知，知进而懂。

这“自以为是“和”好为人师“两点在《春秋农事》作业过程中，我有不下10次的自责，所以这十年来，在三人以上的场合，有肯定的收敛，即：无人问则不主动。

但也还有两次，尾巴没夹紧的。

一次是在某地佛寺，待香客走了，独留一比丘时，我说了“佛寺本是不该设求签处的。”那出家人白了我一眼。我又告诉了：“设求签，即使不谋财，也有违佛教规矩”的佛说。他冷冷道：“你什么都懂啊！”我当场住口。我不再继续，是因为自己恪守皈依佛时，受了“不妄语僧人不是”的戒律；虽然我的之所以说，又是皈依时诺言护法的必要。

再一次，某亲戚的女儿说：“萧敬腾最初连两个字的词都不会发音，您连他这样的事都懂，哈哈，那您怎么就不懂我问的这道数学题呢！”一个初一的学生。我诚实地告诉她：“我不懂。”尽管我已经掉进她预先挖好的坑里。

是这次读到楼钦元的“太‘懂’”，从此我才晓得“太‘懂’”有对他人“不尊重”和“不留面子”的杀伤。

倘若是在上个月，也就是10月下旬读到，那之前的、下面的两件事就不至于因我的“懂”而轻率：

见亲友群里有一帖，在招募“拼团25人可以1元买到原价29.8元的儿童彩色套笔”“只差2个”的。类似的若干次邀约发帖可以免费获得什么物品的活动，此群有过。前的，我都没出声。这回，觉得再不说，众人难免还再沉迷上当受骗，何为兄弟？眼睁睁看他们受欺，还拉别人下水，害人们害自己？我反复斟酌说不说的利弊，考虑怎么说法的语气，为不伤到面子，就单独打了长途，盛气逼人：“你俩是名牌老数学系的，问一问嘛！怎么连每一个人发二十五，要推荐二十五个人的信息，这样的事也干啊！你们儿子教IT的，你们怎么就不问一问呢！你们四个人只有一个小小娃儿，就为了节省二十九块八，也要别个二十四人信息提供了？！老弟啊，这是老套路了的啊！……唉！我明明晓得这样得罪你们，但是我还是说了——真的怕你们上当受骗！”那头电话里说：“该说！该说！”我心里不好受。

读了楼钦元的“太‘懂’”，我晓得自己大错特错，比心里不好受更悲观。

这事之前还有一事，也是这个亲友群。某亲转一帖“美国几所知名大学给出的研究报告揭发阿司匹林骗了我们四十年”（“ [资讯] 惊！阿司匹林竟然骗了中国人40年？还被奉为神药”http://www.0573ren.com/thread-1709632-1-1.html），我犹豫再三之后，在群里写了：“即使我美国就诊，最近医生仍然开阿司匹林处方药。现在网络上有许多不实的、造谣的，甚至唯恐天下不乱的信息，还是多甄别为好。”次日，亲以“兼听则明”答我。这时，我仍然没有在任何国际医学学术报告新闻上查到有关阿司匹林骗局的报道，其实“骗了我们四十年”本身才是骗子写手的噱头。稍微想一想“四十年”在医药界是个什么概念！也好，查到《JAMA》（《美国医学会杂志 TheJournal of the American Medical Association,JAMA) ：“长期服用阿司匹林的患者忽然中断后可能死亡的案例报告”。我没有把后续的这一讯息发在群里。

什么都懂得的我，从此的然后除非是我至爱，我都将懂而不语。

我也想到“见死不救”有违于任何宗教的正义之“爱”。

2018-1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