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想去胜利街走走。
      阿龙说他也去。
      中雨过后再有小雨，到我们上到胜利街时，雨停了。
      胜利街还叫胜利街。
      胜利街所在的方位和道路的走向，都还是老样，甚至连小路也都实在。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一座建筑物或任何标志是六十年前的胜利街。
      阿龙小我六岁。一头天生的黑发，连同他比我要长时代在当地的居住，使他能够准确而不是大致的向我指说出我当年的家之所在，他当年的家之所在，两家的距离不过半百米数。
      这让我前面几次独自寻找的所有模糊，一下子获得了准确。
      象是两匹老马并行，阿龙识途，我知返。
      我们一来一回走了两趟，街短，而牵扯着回忆的与共，却长而又长。
      胜利街还是沿街的菜市摊贩。当然，要比六十年前的可数之数，今已数不胜数。
      所有的叫卖，都不及菜挑担子。我们不约而同说到阿大的维持生计和娘的卖菜。
      所有吃食，最引我的是清明粿，一种用野生的绿菠菠草捣烂，和着糯米浆，里面包着豆沙馅的，一种将糯米浆染黄，里面夹着红糖萝卜细丝馅的，还有一种保持糯米浆原本的白色，裹着里面红糖糯米饭的。
      直觉那粿面上的红点，是我的母亲在粿子出笼时，就着腾腾蒸气，用筷子头沾一下印泥，点一点吉利，那情景几乎直让我顿时烫到心底。
      因为这清明时节才有的，既是祭祀先人的供品，又是寒食之日活人不烧食的吃物，所以我问了十来个卖清明粿的摊点，终于买到了有萝卜丝的。
      距晚饭还有个把小时，二兄弟找了家米粉店，要了两碗吃食，阿龙说算是点心，我呢，确也因为其门楣上挂牌的“闽北第一汤”，欲以品尝，再度回味家乡的滋味。
      岂知，口感此味天下大同，如“私房菜”而已，家乡的滋味遗憾在几十年前。
      于是，我迫不及待更将刚才买的三种五个清明粿，依次绿、黄、白各一个点心，也叫阿龙试试。结果——弟说他不吃这东西，我各咬一口后，都把了投入路旁的垃圾箱。
      不是没味道，是完全没有旧日的滋味，糖的甜中稍咸，咸的不咸带甜。就跟这社会青年男女的中性打扮。
      我们走出胜利街，进到与江滨中路的接口，阿龙说他吃得肚子不舒服，要到洋快餐店里面的洗手间。
      走过已往的岁月，岁月已过去了。
      找寻曾经的旧物，旧物已消灭了。
      斯文的“如厕”和一般的“方便”，以及粗俗的“蹲茅石坑”，如今也改成了“洗手间”。

      独自面对隔街隔江的九峰山，暮色里，细雨中，连九峰山的形骸，也不是记忆的。我问：“逝者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