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穗】(11月30日群发)我向你推荐下载 这部台湾电影 http://www.66e.cc/bd/20140627/27864.htm
【老舟搁浅】谢谢!现在马上就找来看。老兄推荐的一定有道道。
【老舟搁浅】(12月2日)老兄,你一说我连夜就下载了,一口气看完。果然很有意思。
【拾穗】可以说说你感觉“有意思”的哪些?
【老舟搁浅】我知道,你一定不会白叫我看的,一定会考我的,所以,我昨天思考了,也去看了影评,做了点思考,才敢回头来找你。我知道,我说的一定远不如你,但是就像你一向推崇的那样,“下棋找高手,到班门弄斧”,所以我真正的意思是要听老兄的高见。
【拾穗】随你怎么说吧!直接说你的感觉。
【老舟搁浅】我感觉呢,第一点,作为悬疑片,它的案情发展,并不像一般悬疑片那样有悬念,剧情发展还是很清晰的;第二点,它留下了几个悬念,我想了半天没能解,看了别人的评论,觉得又都不是……
【拾穗】哦,说说!
【老舟搁浅】我说——第一,最重要的问题是,阿川做梦做到的:“三个带枪打猎的人”,在窄小的山路上要搭他的便车,他给不给他们上。第一次他梦还没完,就被他爸打断了,醒来。直到故事最后,他说他把梦做完了,他让那三个人上了车,而且因此他得到了好处,还载回了小孩子“阿川”。
有的影评说,那三个人是他姐姐、姐夫和杨警官;有人说是到山上来的他姐夫、杨警官,还有给杨警官带路的阿川小时候的同学——小吴。
我感觉这两种说法都有道理,但都不对。可是我自己又找不到推翻这两种说法的依据来。
【拾穗】很好!你继续!
【老舟搁浅】第二,森林里面那口井寓意着什么,叫阿川跳下去的那个人是谁,阿川他爸吗,有些像,又不像。
【拾穗】很好!还有呢?
【老舟搁浅】我讲了两点了……我讲到哪里了……怎么一下子全都记不起来了……
【拾穗】(大笑)你就跟阿川一样,失魂了!刚才你讲到两个感觉:第一感觉是,作为悬疑片,剧情发展不同于一般;第二是,感觉你还有没能解开的悬念,其中一个悬念是,那个梦里的三个人到底是谁;第二,森林里面……
【老舟搁浅】啊!啊!啊!我突然记起来了!,森林里面那口井是什么意思!
【拾穗】对。你继续说下去。
【老舟搁浅】还有,第三点——是大的方面的第三点:演员很出色,每个演员的演技,在我看来都没得挑剔的。如果有的话,那就是那个医生对阿川的爸——王伯伯的那表情,生硬,甚至不怎么友好,不像通常——台湾医生对患者的友善。这是为什么?
【拾穗】还有?
【老舟搁浅】没有了。
【拾穗】哦。
【老舟搁浅】想听老兄高见。
【拾穗】哦。
【老舟搁浅】老兄看过网络上的影评吗?
【拾穗】看了。
【老舟搁浅】感觉?
【拾穗】如果我没感觉错的话,那都是些或者说都像是些电影学院学生的低劣的影评作业。
【老舟搁浅】怎么讲?
【拾穗】任何一个有成熟经验的、理性为主,又有感性的思考者,一定不会装腔作势,一定不会堆砌辞藻卖弄所谓,一定是责无旁贷地有的放矢,而且放矢必中,也一定首先重于主题,或者我把它啰嗦地称之为“内容的性质”的,其次是剧情,也就是剧本的演化和演化的如何,包括合理性或超现实;最后才是演技、摄影等等其它。
【老舟搁浅】是的。
【拾穗】台湾这部电影,《失魂》,轻而易举让我们——我说“我们”,其中包括我在内,失魂……
【老舟搁浅】怎么讲——这就是我最想要听的!
【拾穗】我说“我们失魂”,是说我们一方面被剧情的发展所吸引,却放手了本应对其“内容的性质”之把握;另一方面,延续着没有能把握“内容的性质”,所以偏离了剧情演化实际到最终已经向观众揭示的“主题”。
【老舟搁浅】怎么讲——
【拾穗】别打岔!我没有讲稿,现在是把我想到的回忆出来告诉你……
【老舟搁浅】对不起!
【拾穗】我讲到哪里了……哦,“我们的失魂”,讲到观众偏离剧情演化的主题……
这涉及到两个方面。
前者“我们失魂”。可以说是电影剧作、导演手法的故意而为,而且导演成功了。
后者观众的偏离。是观众主观意志在导演故意之下,情不由己——剧作与导演成就的得失各半。
我按你的第一、第二来讲。
第一,《失魂》不具备悬疑的两大要素,即没有“悬”,也不存在“疑”。
它不是侦探片,案情不是像剥笋那样,一层层地剥开。从姐姐死之后的所有情节,都一清二楚、明明白白、有预示地给观众。可以这样说:不是剧情带着我走,而是当我看见新出场的人物,剧情就按我思路在进展。这才是为什么《失魂》让观众把自己的心绳交给了剧作和导演,以至失魂的根本,也是剧作和导演最成功的手法。
那么,《失魂》“内容的性质”是什么呢?我判定它为剧情片,归于惊悚、心理、剧情。
惊悚,这还用说吗?
剧情,我刚才已经讲了,它几乎按照观众的思路演化的。
那么,心理。
阿川有严重的心理疾病。
阿川的爸爸——王伯伯,难道没有吗?医生有过这样的直面问题予他,他当时的木讷神态,示出其人内心的隐患,不是已经够让我们奇怪吗。
我看过影评,有多人以弗洛伊德的理论来解析。
试问:观众里有多少人晓得弗洛伊德的理论?
试问:难道看《失魂》电影的人,非得懂得弗洛伊德的理论,才能看得懂它的故事吗?
试问:我们有谁不曾做过从高处坠落的噩梦,我们又都能每个梦都看得清梦里的那个人的面目吗?似是而非的模糊印象,岂能说得清楚!
所以,你刚才提到的:梦到的森林里的那口井是什么寓意,叫阿川跳井的那个人是谁,就不再是“悬疑”,只能是问题。何况,电影已经让那个人自白,他是给失魂的“阿川”“送口信的”。他打开井口,叫阿川跳,只要阿川跳了“就知道了”。
那么,我们看到这一幕的观众,我们的魂怎么反而不知归处呢?
梦里的“三个猎人到底是谁”,这很有意思,我有我的答案。
我的答案,并非由于自己学到的专业知识,而是注意到一个词和一段画面。
一个词就是“猎人”。我们必须跳开打猎动物的“猎人”,而是要把这个组合词拆开,拆成“猎”获人的“人”,两个字,动宾结构,那么,谁杀了人,谁就是这里的“猎”手。影片里被杀死的三个人,恰恰是三个持枪的猎人所为的。
“枪”,即有备而来的“武器”;“猎人”是意识确定某“人”成为猎杀对象者。
一段画面是:从电影的 1 小时 43 分钟第 51 秒起,到 1 小时 48 分钟第 12 秒,在这长达五分二十一秒之间出现的阿川,始终是实实在在的人,完整的一个人,而他爸则先是映在玻璃上的反影,在阿川重述自己梦到三个人时,画面中间的阿川两侧,同时出现他爸的一实人一虚影——“三个人”!
注意:在这一场景的最初,我们以为已经看得到他爸,直到过了十几秒,阿川已经重提做梦的事之后,我们才意识到自己其实看到的是玻璃上的反映;剧本和导演故意局限给我们看到的虚影,寓意在于,故事发展到这当儿,是揭开“梦见的三个猎人”是谁的时候了,这才是我们失去把握“内容的性质”的原因——电影的表现手法,反而把我们牵引着剧情发展的心绳给偷走了。
小阿川魂已归回阿川本体,而他爸事实是在九岁的阿川在窗外离去的那时,或者更前几分钟,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魂已吓跑了,即使阿川再次提起旧梦,问他“还记不记得”,他回答“什么梦”,说明他的魂还没回来。
他的魂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呢?是在阿川说到 “看见前面走着一个小孩”,到“小孩子说他‘阿川’”的那刻,他的眼皮子抬了起来,他们父子才了目光的对视。导演的镜头才让两个人同时清晰地在一个画面上。
在电影《失魂》里,阿川的失魂是一条明线的,而阿川的爸爸——王天佑的失魂则是一条隐线……
【老舟搁浅】对不起!对不起!等等!老兄,我不得不打断一下,你从哪里晓得阿川他爸叫“王天佑”?
【拾穗】阿川去了疗养院,在他爸宿舍里等待他爸时,他的目光——电影的镜头——有一下落在他爸的床铺,枕头上方一张贴画,贴画的一角有疗养院给贴的姓名牌,那牌上写的是“王天佑”。
顺便说一下:电影的开头,阿川在日本料理店做生鱼片,杀的是鱼,鱼死之前挣扎的影像,和现在他爸床头贴的“龙虾”,是有可比性的。前者鱼,有鳞无能防御,而后者龙虾,有坚硬的节肢甲壳,有强大的“手腕”,不但能防,还可进攻钳制,而别人非从腹底入手是不能死之。
这就寓意了两种同在于水,却因“种”类的不同,生命力与生存技能的差别。
【老舟搁浅】哦!很有道理!你连这么小的地方都看到啊!
【拾穗】我刚才说了,阿川的爸爸王天佑是暗存的失魂人,这就是为什么他在医生的面前显得木讷。反过来,为什么医生的态度特别冷峻,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因为医生的内心在提防对面的人;对面的人随时都有可能做出突发性的行为,而且因为精神疾病而在事后无须承担任何刑事责任。
现在,我们也就可以这样来看、来理解:为什么王天佑始终持有一种异常的冷静,甚至冷酷,冷酷地冷静到漠视所有危及他儿子生命的人,包括自己的女儿和女婿;也为什么他宁要以别的任何人的死,来保全他的儿子阿川。
【老舟搁浅】为什么?我还是不懂。
【拾穗】是的,你不可能懂,是因为到此时此刻,你失去的魂还差几步才能回归……且听,我就快说完了——
我说这部电影属“剧情”片,如果再进一步讲,说它属“伦理”片,才是最贴切的。
你晓得,有一种说法,说“儿子是父亲前世的债主”的。我们看到的王天佑和阿川,父子的关系岂不吻合?
我不知道,也无法容忍,一个儿子居然由始至终没叫过自己生身亲父一声“爸”的。甚至在他的父亲为了他,冷峻而主动地承担一切死罪,为之解脱的——因为他在山上的行为,自从他懂得把剪刀放会原处,并且照原样调整好剪刀尖朝向时,就已经确凿他的神志意识是清醒的,也才有他追赶小吴,最终放弃初衷,改为拉小吴一把的作为,但他与他爸即使彼此已经认同——以接收山上的兰花种植和果园的收回自己弄为标志,但仍形同陌路。
大陆的影片到这时候,一定会扑进父亲的怀里,激情拥抱,放肆泪水,以示悲剧,或者喜极泣尚不足已,更加嚎啕与跪膝!
然而,台湾的《失魂》,则以阿川的嘴唇张合和侧面回避他爸的目光来叙事,以他爸的眼皮子微微的颤动和欲言又止的口型来回应——尽管他获悉“小孩子”阿川已经回家来了,但是,他的妻、他的女儿、他的女婿;如果他的魂真也归回的话,那么,还有一个他手下的人,杨警官。
【老舟搁浅】是的,这么一下子,我终于懂了。
【拾穗】没有,你的魂还没进到家门里头!
【老舟搁浅】怎么讲?
【拾穗】我不知道别人观众怎么样,我看这部电影的当时,还有以后的半个多钟头里,我也魂不守舍。
是这样的——
半个多钟头以后,我躺在床上,想:为什么杨警官的死,就没有引起我的同情心,我顶多感觉阿川的手段有点残酷而已,我很奇怪,在杨警官动脉管喷血时,自己的内心竟然为阿川叫“再来一下”!
我想到:落水要往横木栏桥上爬的小吴,阿川手握铁铲,杀掉小吴则不留后患……
这两个想法的第一个,我可以归咎到杨警官上山时没完没了的要惩罚他的下属小吴,又在山头没完没了地抱怨自己“为了这山上的事”,把穿了“准备去喝喜酒的衣服鞋”搞成“这样”——我讨厌这种仗势欺人、欺人太甚的家伙,也很不喜欢唠唠叨叨于公务本当的啰七八嗦。
第二个想法,在我预想阿川不会对小吴下手时,这一想法就中止了。
于是,我向自己提出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我的正义到哪里去了?
我的正义,竟然失魂!直到再度有了正义感,才开始来找!
太没悬疑的——事随情走,情景顺畅,逻辑合理。
倘若一定要说是“悬疑”,那就只能显得这样说的人,其在看电的影,还处在初级;还没到达到看懂电影的知识层次,更没有上到赏识的智识层次。
我之所以能够甄别是电影学院的学生,还是真正成熟的思想者,这是差别之一。
【老舟搁浅】谢谢!我虽然开始懂了,但还只刚刚上到第二层。
【拾穗】因为你提出的,和我想到的刚好能相投,所以,我的想法能够集中整理。应该是我要谢谢你。
2014-12-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