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热的天，室温到半夜还在28度，躺在席梦思上，对于我这样的大胖来说，无异于热锅上煎大饼。
      这季节，广州一番的热和情，很正常。
      住房是租的，业主安装的是中央空调。只要启动，一个月没个七百五十元的电费账单，嘿嘿，就不可能凉快得下来。
      昨天下午之前的问题是，即使舍得电费，空调也不启动——坏了。
      在广州，居住有个五困六难，自己解决不了的，查个号码，打个电话，找到人来，给出钱去，没有办不到、修不好、买不来、做不了、完不成的事。
      11日那天，我给就近的一家空调维修公司打了电话。众里选它，是因为它有网站、热线电话、服务公约、价格表、投诉电话、全国企业联锁店、企业营业许可证、法人代表姓名等等。
      次日下午5点，来了一位约莫40出头的人。
      “你要修空调吧？是什么问题？”他很直接。
      我看他挎了个工具包，虽不像别的来工那样衣著上有个标志什么的——按理说，在广州像他们这样正规的大公司，服务人员上门都穿有企业名称的制服——但还是欢迎他入了户。
      给他递上水：“具体我不知道。只晓得，这一个出风口，”我指了指：“做清洁的时候，它的铁皮子带电，我曾经被麻过一次。再就是，主机不启动了。”
      师傅说：“我一看，就晓得这是麦斯威尔的。整个住宅区，全都装这个牌子。我就是麦斯威尔产家专修的……你这一户几个风口？……五个……主机在哪里？……哦，主机——你看，我没说错吧，就是麦斯威尔的……我检查一下……”
      “师傅是安徽人？”
      “不是，河南信阳的。”他站到椅子上，把我说的那个风口铁盖拆下来，开始检查。
      “信阳的东边是安徽的阜阳，难怪你的口音完全不是河南的。”
      “是啊！”他像医生开膛那样，把天花板里面的一大团红、绿、蓝、黑、黄、褐的、粗细不同的电线，还有关连的两只一大一小的黑色塑料盒掏了出来，肠牵肚挂的。
      “我是租这房子的，除了上门费规定是五十之外，想请你把整个这里的空调修好。你先报个价钱，我电话联系一下房东，房东说‘可以’，你就修，如果房东觉得不合适，那我付给你上门费。师傅看，这样可以吗？”
      “你看吧——这些线路有的接错了，有的脱了，这一个，还有这一个盒子也都有问题……”他约莫又颠一倒二了几下：“这样吧，看在你是租房子的，我把这个风口的问题全部搞好，保证你的空调没有问题了，你给我五百，要是房东，没有个七八百块钱，谁都不会做的。”
      我挂通房东的电话，让师傅和房东直接说。然后，房东告诉我：“那就让他修吧！”
      师傅开始接线，焊接了什么。
      在我煮好一碗牛肉香菇乌冬面的当儿，他手头的活刚好告一段落：“师傅来！现在已经是吃晚饭的时间，我不会做别的，你将就一下……”
      师傅直率人，很快一大碗下肚：“味道真好！我从来没吃这么多的！”
      我也乐得这边洗碗完，他那里已经全部复了位。
      “好了！遥控器呢？……遥控器坏了？”他拆开来拨弄一番：“坏了！没得修了！……这种遥控器，原配的一个就得七八百块钱呢！”
      “那怎么办？”我有点发憷：“陶街旧电器城应该有，可以配的吧？”我曾经有过这方面的教训：修电视机的给配个摇控器是二百，后来我在陶街看到一模一样的，才十五。
      “难找到刚好的啊！我看你人好……要不，我回去我们公司看看，要是有，大概两三百。”他说：“现在，没有遥控器，没办法检查感应，主机还是不能启动……”他的手机响了，他接了电话：“公司派单，现在我还要赶去花都……这样，有了遥控器，你试一下，应该是可以正常的。再不正常，那就是主机的问题了。你可以联系我……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下一次，你不用打公司的电话，直接打我这个就可以了，好吧！我现在去花都……”
      我在给他付五百五十元钱时：“师傅，你给开张你们公司的收据吧！我好向房东报销。”
      “我今天刚好忘了带公司的收据，”他说这话时，我想到他没穿制服，他继续说：“我给你手写收据就可以了。刚才这个价钱，房东是认了的。……那——我写了我的手机号码，还有我的签的字，我姓龚……可以的，我们又不是骗子，是不是？”
      在他写时，我想到线路的连接，想到关于“河南人是”什么的传说，想到我们福建许多人祖上千年前来自河南，想到这钱如果给懂电的师傅，想到我理个短发20分钟被收走三十八块钱，……
      师傅的字写的好，应该有学过硬笔书法临帖的。
      送走师傅，我沉默。
      过后，我把遥控器的事电话给了房东。
      房东是位不但极好说话，而且特别容易沟通的北方籍女士。一口承诺由她去请另一位师傅，并且马上在网上找到合适的遥控器，快递给我。
      昨天，16日，上午遥控器到了。房东说，一个遥控器全新的二十五，买了两个，另外加快递九块，总共是五十九。
      我把遥控器对准风口，感应器马上有反应，可就是等三等四，等七等八，那主机无论如何自闭得很。
      午间一点，来了位穿衣较河南师傅更邋遢，年纪又大一二岁的师傅，鼻梁上还多了一副最廉价的老花眼镜——那眼镜我也买过，地摊得不能再地摊的货，实用，五块钱。
      “什么问题？”师傅问。
      “师傅是广东人啊？”我递过水：“您请喝水！”

      “是啊！……你怎么样知道？……哦，我说话了，是的，是的……”他一脸的自嘲。外八字脚在客厅里度步。
      我又复述了曾经说过的，再加了前面那位师傅修理的过程和关于遥控器，关于主机的说法。
      广东师傅：“这是什么牌子的……中央空调，好东西，和酒店一样的……有没有说明书？……没有说明书，麻烦……不知道怎么弄呢……我打开主机的这个后盖先，看看先……哇，有点麻烦哦……不会启动？……”
      “房东说，您特别认真的呢！”我如实说：“这里，这个墙壁上是个总的调节面板，您看这里怎么样弄……上次的师傅有来调整过……”
      “我也想调好啊，但是没有说明书嘛！……”他的目光透过他灵魂的窗玻璃，盯在调节面板的十三个按键上，想了一通：“叫我怎么样弄啊……”然后，从第一个开始，逐个按下去，按到第七个，突然，听见窗外传来猛烈的轰鸣：“好了！主机的发动机开始动了！”
      他去看了看：“我就说了嘛！怎么会有我搞不定的！奇怪——是这里有个程序控制啊，没有按下去嘛！真是的！我就说了嘛，主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坏呢！是不是啊……”
      他拿起遥控器，把各个房间的风口逐次检查过去，又拉下电闸，看主机是不是能停下来，再合上电闸，看是不是三分钟多一点主机开始启动；检查遥控器的温控与降温的是否符合。
      如此三番五次以后：“可以了！没问题了！不过，天花板上的线路肯定有错，这个谁现在没办法，除非重新装修！”
      我请他报告个应付款。
      他开了有他们公司公章的正式收据：“连上门费五十，你给两百吧！”
      送走广东师傅，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是三点十二分。
      电话里我把情况报告给房东，末了，说：“后面的这位师傅，工作的认真啊，还真不好看外相呢！”
      房东说：“那师傅，跟我们单位有六年的合作关系了，我们还真信得过他。”

 

                                   2013-06-17    

      在凉爽里记二位，心里多有过意不去，除了他们的汗流浃背，还不得不掂量各自的收入。尤其是，我没去向前一家维修公司投诉。说实在的，也没什么好投诉，人家是征求过你，你同意那价钱，他才动工的。至于开的是白条，甚至有疑点说不定他回去，只上缴一部分钱，那又怎么样？难为人家的吃饭碗，不啦……唉！一声“河南人”，我们的祖宗来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