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行旅中，常要与人交道。相对于城市人，我更愿意与农村人；都是农村人，我更多与偏远人。都是小孩子，我尤其乐于与乡镇的小学生短暂的对话，乡镇男女孩子说出来的话，既无城市同龄那样的成人化，又不似偏远村落那样的怯生。我常常能在和他们的对话时，享受到自己的年少，重拾简单的快乐。
      前日去到一个乡，休闲时偶见文化站的乒乓球台前有戴红领巾的三个男孩在打球。于是，向他们中的一个要过球拍，和他们对手了6 个球的一盘。我以0比6败北，输的之惨乃至哈哈大笑，回到最近一次我摸球拍的1965年——四十八年前，这几个小孩的爸爸妈妈应该还没结婚！
      在我下台之后，陆续又来了几个男孩，个个手里各一球拍。
      看现在小孩子的球技，一个个都猛过我们这年纪时当年全班最厉害的同学。我因此而欣慰时代毕竟在进步，快乐毕竟还相同。
      因为往事的勾陈，我的手痒难捺，便提出“分两组对打”，这几个男孩立即同意。
      大大小小，吵吵囔囔，你推我挤的那一群可爱，实在让我忘记了我自己已经年近七十！
      球打了几个回合，能接得住我发球的只有一个小孩，这让我大有信心回到少年，和他们同龄。我忽然想起那句俗不可俗的话“生命在于运动”——我如滚动的球，又回到总以为回不去的那些岁月！
      这是多大的乐趣！
      那些年，我也在下午放学之后，和三三两两的同学勾肩搭臂地有说有笑的回家，本当十来分钟走完的路程，可以走上一个多钟，说些无厘头的事，比方说谁的放屁最臭；谁晚上做梦在什么地方尿尿，结果尿了一床铺，挨打；做些无厘头的事，比方说先跑到一个墙角堕起来，等另外的同学过来，冷不丁冲出来鬼叫吓他们个半死……
      那年月，我们的乒乓球拍是找一块木板，自己用菜刀削成的。“乒乓球桌”就是四张课桌拼起来，“球网”是三四块烂砖头……
      他们现在全是海绵拍子！
      我不明白，那些他们的同学，那些女生怎么一个也没出现——我们那时候，是不和女生一起走的。我们叫女生是“女生婆”。不晓得他们现在怎么叫的。
      我喜欢透过他们的接发球、相互之间的配合、大声的叫喊、无言的对视，去发现各个的性格。外向的急躁，内向的少语，拥挤的争执，间距的关系……我在想，将来的他们。
      他们乐于在我的照相机前表现自己，更因为我说让“世界各地的人看到你们”而欢呼“我们是明星！”
      我像他这年纪的时候，还没听说过“明星”这个词呢！
      让他们成为明星之前，先让他们的名字如星星一样，在我的这里闪烁吧！他们是：六年级的黄家翔、蔡道峰、官俊敏、徐谦行和五年级的范立波、余国涛、谢晨阳。
      在我将名片分送给他们时，他们分别写下自己的QQ号码。
      老日西下相对朝阳初升，彼此会有怎样的心情？当然，这只是倘若。
      乡镇男孩却是真实的，他们告诉我，他们下过田，去过山。
      祝福他们和他们的爸爸、妈妈，爷爷和奶奶，无论现在，还是将来！

 

                                                 2013-0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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