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耳顺之人，目的于书，兴在求不知的知，证未证的实，趣的多少反倒无大所谓。我近三四月来的买书读书，大致如此。时不我待，每必斯文，是难以尽兴的。
      这年纪，只能凭我兴才能尽兴。
      “凭我兴”在福州方言里，是极粗俗，甚至下流的，意思是要不要操，怎么操法，都得根据我有无兴致，起得来起不来兴。这本是无可厚非的话，何况乃是《诗经》“比、兴、赋”三类写法之一。如果要说福州方言“凭我兴”的不斯文，那《诗经》斯文则是野的。
      拿《史记》来，看《孔子世家》：“纥与颜氏女野合而生孔子。”可见野有野的好处，起码生出了个人，男人，圣人。
      《周礼》之《地官》卷的《媒氏》篇记载：“以仲春之月，会合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若无故不用令者，罚之。司男女之无夫家者而会之。”祖先的“礼”包含了未婚男女皆可在仲春社祭或社会上裸奔、自由性交。
      《楚辞》的《天问》：“禹之力献功，降省下土四方。焉得彼涂山女，而通之于台桑。”句末为协韵，把原本应该是“桑台”的，像两性体位来个变化似的“台桑”了，这里讲的是大禹与涂山女在桑台野合的事。又有句：“何环穿自闾社丘陵，爰出子文？”说那些男女野合之前，有裸体奔走追逐求爱的过程。是合乎《周礼》。
      又，《老子》：“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台。”所谓“享太牢”是享受肉食牛、猪、羊；“登春台”是男女自由交媾。借“社祭”之会，民众蜂拥而至，有参与集体自由交媾的，有旁观的，好生热闹。同样不但不违《周礼》，相反，合之会合。
      原来“会合”一词，内涵交媾。
      很惊讶吧？
      其实，正书读多了，野兴司空见惯，见怪不怪的呢，譬如——
      《墨子》的《明鬼》篇：“燕之有驰祖，当齐之社稷，宋之桑林，楚之云梦也，此男女之所属而观也。”意思是说，大家堆放五谷或桑林之地，既是黎民求雨求子的地方，也是男女生殖崇拜，集体交媾之场所。可知“属”的繁体字“屬”，本义是“交媾”。“家属”的原意，当然是指在家里交媾。
      还有“坚持”、“挺拔”、“形势”、“去势”、“势力”、“光棍”等等，都是性质来着的。
      至于社会时集体野合的文献，自秦汉后，很少再见记载。然而在民间，野合、旅属、同居、通奸、偷欢、断袖、狎妓、面首等等兴起而云雨的，史不中断。现代的物质更有以拍裸体为产业的，于是中国人大骂日本人的性暴露，殊不知他们的礼原原本本来自汉唐，今之所以无非的中国人祖先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当红女优苍井空的如是说：“我脱光衣服躺在镜头前，是为了生存，而你衣冠楚楚的站在镜头前，却只是为了私欲和欺骗。”我极不赞成婊子立牌坊，但我专门跑到安徽棠樾去，站在牌坊下，欣赏男人坚持矗立的女人贞节。我没有看过苍井空的裸体，却不得不赞成她同时用比兴二手法，直面日中的无兴却又尽兴的所言。
      这与我的读书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关系。
      关系之一，以上所引经典，无一不是书籍所载的。
      关系之二，能有所引以上，无一不是我读书所得。
      那，与凭我兴又有什么关系呢？
      没关系我会写吗——
      关系一，凭我兴买书。
      最近我买的书有袁仄的《百年衣裳》、启功的《浮光掠影看平生》、何兆吉的《百家姓辈分字行》、吴冠中《我负丹青》、许嘉璐《中国古代衣食住行》、白化文《汉化佛教与佛寺》和《学习写对联》、黄裳《旧戏新谈》和《寻找自我》、奥克塔维奥•帕斯的《印度札记》。书买类杂，我兴不专。但《乔布斯自传》我是连碰也不要碰的，如果我能碰它，无异于在硅胶充气娃娃前面起兴。
      关系二，凭我兴不读。买得书来，当然是要读的，但如果都要从首页读到末页，除非我的时光能退回四十年。一般的，都挑拣着读，拾得二三遗七八。所遗的，不是我已知了，便是其写的没意思。还有一种原因，是我无法忍耐作者的标榜，例如我先前买过一本非常热卖的《西藏生死书》，本来以为可以扩充我去过那里的已知，尤其是喇嘛所写的。岂知当我从书里看到作者写的“‘仁波切’意为‘尊贵者’。这是对上师的尊称”，再看书面“索甲仁波切 著”时，我就开始鄙视作者的自诩或别人的敬意他接为标榜。再往下读到第10页，就不再继续。“星云大师 著”的，先前买过一套四册和另二种的，不过翻翻，都没继续完的。原因同。出家人受过“不妄语”戒的，如何妄到法名！
      记得我写过《【我与读书】夫妻感情》，今之这篇以“凭我兴”写的读书，不过续旧，皆家属事。
      无野合，无圣人。
      有野合，圣人是假的。
      笑死人了。

                                2011-11-10     穗城 
      这篇是不是应该留到明天日子2011-11-11 11:11 :11上传？全是一个个男人坚挺的形势，女人们比男人还起兴，这是个不读书的社稷会合的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