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事
| 发布日期:2011年08月10日 来源:春秋农事 原创作者:拾穗居士 点击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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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东京后,一直想见到神谷多喜子小姐。终于第四天的傍晚,她约我次日去她任教的歌舞伎学校参观。
我非常兴奋。
我的兴奋,是因为三分的意外,三分的好奇,四分的有幸面临歌舞伎。
在日本,能观赏相扑、歌舞伎这两项国之“无形文化财”体育、戏剧的人,必得有高雅的修养,还得很有钱才能买得起门票。
认识神谷小姐,缘于有一段时间她是日中交流开发株式会社的译员,而我任职在这家公司的中国代表处。来往之间,她教了我许多日本的礼仪。我觉得不到三十岁的她,个子不高,体型甚至有点儿胖,却特别美妙。美妙之处,首先是她说的汉语普通话不但比我还地道,甚至更入味,其次是她的讲起日本语来如清水流韵,再就是她落落大方,具有当代日本职业女性的明朗,又有传统的含蓄。但我绝没想到神谷会歌舞伎,而且还是老师!
一想到我能去参观幕后,能见到由凡人到艺人的装扮,常人到演员的培养,更为难得的在即快乐!
我住池袋的房子附近就有一幢专事书店的高楼,速速地去,快快地回,花了一晚上一白天的时间,阅读买回来的三本介绍歌舞伎的书。
如约以赴。
入夜7点受到神谷小姐的迎接。
10点10分我向她道别。
其间,我完全沉醉在以音乐为“歌”;以技巧来舞与蹈之伎的江户时代。
虽然遥远在四百年前,却举手投足在眼下的现实。
回到自己的住所,对着镜子,竟然找不到自己脸面到脖子上一星点儿化过妆的脂粉,不禁遗憾!
化妆的事是这样的——
神谷知道我喜欢京剧,问我是不是愿意试试歌舞伎的装扮,我当然乐不可支。
而当我找不到一星点儿痕迹时,才惋惜那白粉过的脸和脖子,曾使我那样故意地不要脸,不要本我,不要真实!
过去,在国内,也曾有过舞台的粉饰,但不曾像这次的完全。
人到不要脸时,其实是有脸的,只是是另外一张脸而已。那张脸,为了适宜戏剧人物的须要,是个性的表现和夸张,以至掩盖了本我,再将舞台的服装穿着上身,所有的一招一式,都不再是本我。
记得,在《智取威虎山》里,我扮演栾平,虽在“自家的威虎厅”,却不得不在杨子荣的强势下,左一巴掌右一巴掌地扇自己的耳光:“我不是人!我不是人!”我这人凡正经事无不彻底投入的,所以,打得自己到第二天头还晕,脸还紫……
这事,我没跟神谷提起,她却再三说我那晚“太传情了!”
而我呢,还尽往“你们就别把我当人看!”里想,却忘了自己好坏也是个教授,再怎么五短也还是身材。
事过到今,琢磨着“清清白白做人,认认真真唱戏”,我还是坚持人生绝非是戏,而自己经历的一切都是事实,问题是,“清清白白做人”包不包括粉饰和扇耳光,这我还昏头昏脑。还有,自明末起汉人死了,遗体摆在家里的那阵子,也是没脸的——是不要脸呢,还是见不得那脸,那就不关我了。
2011-08-10 短篇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