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寂寞于苦寂寞
| 发布日期:2008年12月19日 来源:春秋农事 原创作者:拾穗居士 点击数: |
| |
84年1月,有家杂志的记者采访我,之前他应该是看了些其他报刊关于我的报道,所以对我的表面状况和一些我曾经跟别家谈过的个人资料已不陌生。关键是他此时来写,必须有所突破,要有新的亮点。
我一方面因为被隔三差五的报道,兴奋度几尽挥发完了,另一方面那时自己真的开始意识到作为政治工具的我,再这样继续下去,政治宣传的是政治目的,而我的目的不在于政治,已经有了逃脱出局面的想法,所以,对记者的到访,能托材料就托材料,能不拖时间就快快了事。
因为那时还不兴什么“市场经济”,我除赔了时间费了精力苦了口舌,并无任何钱财收入,又是政治的活计,热闹归热闹,无论如何都还是严肃的,所以压根儿没今天娱乐圈里的“耍大腕”的事儿,“俺知道,俺是个有头有脸身子骨架挺得起的人,还不至于是那圈里的。”
也不知怎么地,那月刊一出,送给了我一本,这才知道自己的漂亮在于“不甘寂寞”。
我当年总觉得“不甘寂寞”的评语,表面是褒,内在实贬。明明是个自学文史哲的人,咋地就入了“政”成了“党的人”了呢——尽管我讲的还是书中道理,虽然我仍以良心发言,但话语一经麦克风头前包着的那块红布过滤,扩音出去的声音就当然地红了。“不甘寂寞”的所指想必是就空气中飘荡着我的声音而言的。
我看了那篇报道,全部内容也就记得这四个字。
85年2月,我挣扎着实现了逃脱出局的理想,从此掩锣息鼓,任凭鞭策还是充气,坚守住自己决定的“三不”——不作政治喇叭、不上政治文字,不现政治面目。
若不是“改革开放三十周年纪念”,电视台、报社当今的记者先找到“历史资料”,后找到我,那么我的的确确在政治的舞台上下来后,是寂寂的历史然了。
因为往事重被别人提起,即使我自己很为锣鼓尘埋的成功而庆幸,但还是在手电筒的一柱光照下,依稀地看见了尘面微突着“不甘寂寞”的四个字形。
我不能不承认三十多年前,那杂志记者对我的质检。
我是一个不甘寂寞的人。三十年多前的三十多年是,三十年多后的三十多年是。
生性是。
就我现在的理解,“不甘寂寞”有两类寂寞皆可寂寞得过,一是甘寂寞,一是苦寂寞。
甘寂寞,如在顺境时独自的作文、吟诗、绘画。
苦寂寞,如在逆境里独自的读书、思考、寻找。
虽然处境不同,心情异样,但在显之像都是一人之孤独。
诗文笔画所谓的表达无异宣泄的都是情绪思想,即使在群众之中,拥有读者,也是一人的自我。下里娴熟而不愿就粗俗,阳春少有而非是我所能,这样的境地一直有“我”在徘徊。
因此,读书思考,寻找同道——同道理的前辈达人,同情思的旁边知者。
苏轼居然有“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鲁迅更坦白“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斯世当以同怀视之。”
毛泽东的晚年。
周恩来的骨灰。
足见大人物的寂寞不在于周围的群众,而在于心灵的有无。
从巨大的镜面,看我的渺小,我反而不认为寂寞不是好事。为什么一定要有伴,为什么一定得人陪,为什么一定要对话,为什么一定要共同?
没有就没有,没有的人,不是没有了字,不是没有了能够表达心灵的文字。
独自阅读一本书,是与作者握手,与书中的人、物同在、同事,心得可以赞同,可以反对,可以沉默。必要时,借如厕的单独,在荒郊的野地,将苦苦思考的,一吼一叹一呼唤,说与天地知,那甘自心血,还有寂寞乎?
独自作文,有一人看过也就是,说好说不好或不说,文章已不再孤单。纵然无一人看,那文字毕竟是自己的,如生儿养女,且让他们去,一经社会,那寂寞终究会活,一字一句一文章,亦如一小面镜子,对着一大面镜子,小镜子里就有了无数面的自己的反映,虚无得不再寂寞。
人世六十多年,曾经的,继续的,俯瞰或是仰望,都不及在市场经济以来,舞台政治有过的与生命阶梯爬着的比较,寂寞不寂寞终是寂寞,甘寂寞苦寂寞都是性情。
这是我性情的本质,与那人说的“不甘寂寞”相去遥遥。
2008-12-19 本篇应人客甘竹钓舟先生17日命题而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