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捕鱼(散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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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师方策

   发布日期:2007年02月26日    来源:春秋农事    原创作者:拾穗居士   点击数:    
    

     方策,三十来岁时在孔原的五七干校一连。我在三连,个个名为“学员”,人人实是劳动改造等待重新分配的。
     方策从五七干校出来,去了南平的樟湖板中学,后来去了大凤中学,再后来到南平师范中文科,期间还兼职南平电视大学,再后来调回老家安徽贵池的池州师范,任教乡村中学的语文或地市级专科学校的汉语言文学。
     方老师教授汉语言文学有三个特点。不带教材,满腹诗书;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声情并貌,超凡脱俗。任何一位听过他讲课的学生,没有不佩服他传道精辟,授业独道,解惑清晰的。
     可惜,我没有听过方老师的课堂教学。
     我没有听过方老师课堂教学,竟然这样褒其成就,实在是道听途说的。方老师的学生如是说,方老师的同事如是说;樟湖板如是说;大凤如是说,南平如是说;在校园中说,在田间地头说,在行车中说;三十年前如是说,三十年后的现在还有当年的学生如是说。

     这个月初,得遇方老师当年在大凤的一位学生,我们谈起方老师的逸事,末了那位带过这么一句:“听说,方老师前些年肝癌去世了。”我说,有可能。
     我虽然没有听过方老师的课堂教学,但是,三十年前就是方老师的门生。所以,褒其成就,是尤其切身的。
     今天,我写这文字,无论是记事,还是念旧,想的都是份真切。
     想落实一下关于方老师的所在,下午三点多钟,在池州师范专科学校网页见到个管教师人事的老师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那位老师很客气地说,八五年起他就管这所学校的人事,没有听说过这人的名字。
     这就奇了,1985年5月下旬我去黄山开会,特意去了贵池,还进到过那学校的呀,拜会过方老师的呀;1995年4月下旬我陪客人去黄山旅游,我还邀了方老师共进早餐,方老师还说了关于职称评定为副教授的事呀!
     奇也?不奇。不奇?也奇。何以?因为,方策老师这个人,常常是“出人意料之外,在乎情理之中”的。

 

     1973年春,干校集体突击采清明茶。茶山在一连,山名东溪。从我们所在的三连孔原步行上到东溪,一般得三四十分钟。平日里,要买点香烟、烧酒、邮票什么的,一连的人得下到孔原来。所以,虽有见面的机会,却不多的。
     有那么一天,我出发迟了些,连队的人已经走了。在我快赶到茶山时,那前面也有一男一女的学员在赶路。我慢他们就两三步。只见他们争论得面红耳赤,足不停,手也不停,你一指,我一划,差不多都快打起来了。男的说男人比女人更爱小孩,女的说女人比男人更爱小孩。具体怎么个结果,我忘记了,就记得那女同志叫黄爱琴,是我们三连的,那男的,黄爱琴叫他“方策”。
     这就是我第一次见到的方策。其貌扬,扬于——矮个子,小身材,薄嘴皮,一颗牙是补的,镶了金边。
     后来黄爱琴同志告诉我,这个方策原是华侨大学中文系的教师,心很好,很有才,一定得惹个话题让他急,他才文思奇妙,道理出彩,听的人才可以从中受益。
     我是在与方老师交往笃实后,把黄爱琴同志的这话告诉方老师的。方老师说:“无读不丈夫,最堵女人心。这女同志用激将法,哈哈,以为我不知道呀,我也不过是在她默认我是‘将’的基础上,发泄个痛快罢了!”
     第二次见到方策,是在我们连队的宿舍。他知道我在学寿山石篆刻。就问我可否为他刻一方。不几天我将完成了的印章叫给他。他把玩了一会章首的桃形装饰,自言自语道:“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然后,问我:“听说,你喜欢写诗。这样吧,我给你书看。你看一本,还来时,我问你答。如果你答得上,那就再借。怎么样?”
     这实在我是求之不得的。
     就这样,我有借有还,有问有答。与方策的交往甚密。
     1973年5月,五七干校的田地已经转交给了接手的五四青年农场。所以剩不多的上下,人心已疲惫不堪。终日无所事事的我们,走动得更加频繁了。那时,我们连队的住房空出来了许多,两人一小间。方策来找我,我就拿钱叫那时期随我生活的钦弟,买来丰收牌的大白干烧酒和一薄花生米,让他俩在我的宿舍痛饮。
     我滴酒不沾,喜听方策谈诗说文。
     钦弟会喝酒,喜见方策海阔天空。
     方策真能饮,身不醉心醉,言皆由衷,言必有中。
     方策谈阳春白雪的诗文,却是下里巴人的口语。我所受的古典文启蒙居然是:
     “有张姓卖油郎,人称‘张打油’。受时风影响,知诗不可直,诗应有韵。命题《雪》。他写道:‘江山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后人称不和平仄格律的为‘打油诗’。”
     “有人洗澡,出句 ‘澡盆里放屁扑噜扑噜向上’,有采石工对之‘高山上滚石乎隆扑噜往下’,词性基本对,平仄不对。不如‘鸡犬过雪桥步步梅花竹叶’;‘牛羊在草地堆堆乌豆红糖’。”
     “《静夜思》,第一句‘床前明月光’,已经肯定了是‘月光’,第二句却‘疑’。千古绝美的,偏偏是最不符合逻辑的。这就是‘出人意料之外,在乎情理之中’!”

     方策赠我一张在东溪山的照片,落款是1973年的6月,想来他是那时段里离开五七干校,去到南平樟湖板的。
     我晚他半年才去到邵武。
     我现在保留有方策老师1974年到1982年的书信十四封。其中有谈他所在和境遇的,我体会其木秀于林的无奈;有批改我的打油诗的,我感受其诲人不倦的真诚;有提及他父母妻子的,我理解其拳拳赤心的责任。
     其中可见在我师从方策以后,所受到的点化之功。
     方老师用对我功最是强劲的有三次。
     一次是在我编《汉字声韵》之前那原本先人已有的,不需要我做的。方老师一计老谋浅算,让我洗刷去学业的浮华,修炼起做学问的扎实不虚。《春秋农事》博客中的《人生笔迹08》有所记载。
     二次是在我编《诗词格律浅说》之后。那原本是剪刀、浆糊的东西,方老师一介大学先生,却如见小学生第一次作文那样,有言有文地说三道四的好,将我送上了习文的道路。《春秋农事》博客中的《人生笔迹11》是个见证。
     三次是在文化大革命结束以后的1978年4月5日来信中指出“兄行有余力,不妨小试锋芒,投寄短稿,或创制新篇,或谈论艺术技巧。然后悉力主攻,以求蕴玉善贾。倘过于谦让,述而不作,韶光易逝,岂不惜哉!”于是,我走上了讲坛,才有了以后的登堂入室,著书立说。
     只是,我从习古诗词始,却无作为于斯。
     这一点, 1985年5月下旬,我拜会方老师时,他说这使他欣喜过望。
     后来的1995年4月下旬,我在黄山下再见方老师,他知我的专业已与文学无关,还是肯定了我的选择的正确。
     常听人说“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没有听过方老师的课堂教学,却因为是他的门生,读过他指导的书籍,才有了一二三四的。
     因为读了十年书,才听得懂那君子的一席话,是以为己所学。
     因为又再读过十年书,才领会得了那君子的一席话,是以为己所用。
     因为还再读过十年书,才化解得了那君子的一席话,是以推陈出新。
     那君子的方策,是一人。一人的方策是我师,从之而知识文学的甘泉水滴。
     那君子的方策,不是一人。不是一人的我师方策,习知而认识天下自我。
     方策在吗?沏一壶清明茶,温一盅丰收酒,柴门今始为君开。
     方策常常是“出人意料之外,在乎情理之中”的,对男人如此,对女人如此,包括爱小孩。
 
                  2007-02-25
 
【后记】我2008年10月19日专程从歙县去池洲再到黄山市拜访方老师与莲英师母。谈笑风生,一如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