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无知而求学,因不懂而提问,合则“学问”。
学,可以进校接受系统课程,也可以在社会实践中边干边学,还可以摸索着自学。
在校学习的,都是基础的知识,即使大学,即使提问,问题也都有限在教学的范围内,而求解的学生,与答问的老师之间的身份,是明确的,既定的,不平等的。
所以,学生以无知,或一知半解的现状,乃至以谦谦的态度,向老师讨教,就很自然而然让老师亲和起来,于是老师乐于解惑,诲人不倦。
也所以,老师乐见学生提问,常常会表扬这类学生“具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学生呢,则愈发大了胆子,放松了紧张的心情,更多地向知识靠拢,学习的主动性得到了激励,成绩一般会好过很少提问,甚至从来不提问的同学。
我的小学到高中,包括小学三年级时的留级,一共十三年的经历,都属后者。
就后来的,还是我的经历来看,实际上我是很喜欢读书的,孜孜不倦学习的。即使是在学校期间一塌糊涂的数理化,随着在社会工作、生活的接触、运用和摸索、认知,尤其是学习些逻辑学的知识之后,更随着年纪的增长,脑袋瓜渐渐地开了窍,一般的问题也还能解决,似乎有点“小器碗成”的样子。至于文史哲社方面的常识,年纪大了,书看多几本了,走的地方多了几个,从从小有的兴趣,发展到现在嘛,还行。
这个过程占了十七八岁以来的大几十年,都靠自学。
我纵然自学,也还幸遇多位老师的指导,多位师傅的点拨,我的父亲的告知和我的母亲的示范,家人的支持和提供,也还多亏了许许多多的亲戚、同事、朋友、路人、工友、乡农、村妇、将士、孩童,等等一生所幸人们的一席话、一段情、一则故事、一篇推荐、一字指正、一语道破。
应该说,我能自学,能得点知识,很重要、很主要、很能领悟对方的明示、对我起到效应的,是因为我一向以真心诚意的“我不懂”、“我必须谦卑”的态度,去发问。
尤其,即使我对所答有疑,有不同的感觉,也一定以“为什么会是这样”进一步再发问,追求真懂个中。
所以,人家都很乐意进而回答我。我也因此学到更多,印象更深。
学,相对于问,还算是比较容易的。
因为:问,问什么,得根据个人的知与不知的程度;向谁问,怎么问,又各个不同。不确定的因素,使问在某种角度和层面来说,更比学有难度。
年过五十以后,我“知道的”“不算少”吧,有时已经看过对某个问题的多种见解,也有自己的认为了,还会去请问有识之士,以便多一份“证实”我之观点对错的机遇。
这时,我会完全把前面的知晓都隐起来,全当作无知,向人请教,听其说教和教诲,绝不至于以反问的语气、口语或反问句发言。
我当过教书匠,据学生们反映,都很尊重我的学识和坦诚,威严中不失知识亲和。我也觉得,自己和学生们在一起,相互有着“教而不倦,学而不厌”的默契,确实是愉快的。
在主管事务中,对于业务的精干老练,言而有信和对管理的井井有条,以及对于人事的老辣,确实威严多过亲和,对全是青年的员工来说,有声明在前:“在工作中,我是你们的领导;在一般知识上,我是你们的老师;在业余的关系里,我们彼此是朋友。”
还好,在绝大多数的时年里,我很少被下级滋事挑衅。因为职有主次,位有高低。
但是,非是这样的方面,我偶尔也有遭遇到反问句的。
譬如,有一次,某甲传来一事,我听后,请其代我向事主某乙致以谢忱。甲一脸的奇怪:“‘谢忱’是谁?”我克制住内心的真实,换了句话:“请你代我向乙道声‘谢谢’,说我‘真的很感谢他’。”
甲曾经当过我的门生,学过古代汉语、诗词格律、现代文学,后来通过自学中文考试,文化程度是汉语言文学专业大学。
又譬如,兄弟发来他自撰的一对楹联,说拟用在自己的山庄大门左右。
我一看,吓了一下,直言不讳:“这是墓联!不能用的!”
他反问:“怎么会呢?我给人家看了,人家都说可以。”
我呵斥:“既然你认为可以了,还问我干什么?要我说你好话吗!”
兄弟因工作关系,交往高朋名流,有山庄,有文房四宝,能文能诗,与我交情甚笃。
此二例虽然过后我作了自我检讨,对不妥当之处,有自责;对不该的语气,有道歉,但同时也追究了一个问题: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感觉上:
一则,关系原本就不是或不再是师生,对方可以当然这样,而我在言谈过程,却偏在涉及到文字方面的时候,错将自己一屁股定位在老师的席位上,误以为其相当的文化专业程度一定能听得懂,误以为其以学习的心情来讨教。于是,我不屑不该,反感不恭。
二则,我忘了官话说的“仆人眼里无领袖”。就算当过教书匠,就算你行,又算老几呢!
诚然如此,我还是习惯了自己的一贯:学着去问。
应当的礼节要有,应当的礼貌要有,应当的语句要有。
这些“应当”总归起来,也是一种很重要的学问。
2015-08-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