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在《闽北互动论坛》的“百姓关注，市井民生”版页上，是见过二则关于南平塔前镇某村为竞选村主任，一方的林某遭另一方追打，回家拿猎枪把对方的人打得一死一伤，然后自首。其中有一帖在末尾声言“具体情况还不清楚，有待后续”。
      此事若是二三十年前，我还会支长了脖子，睁大了眼探个惊奇，而今虽然眼皮子老了，良心尚不肯让眼珠子熟视无睹，便只好侧着个身子，站在老远处瞥瞥。
      我看那帖子立马灼热，跟帖的人虽然蜂拥，但一般都小心，写的多半只是疑问“是真的吗”，偶尔有叹息之类的，难得见了那一则说了：“现在竞选是为了权利金钱，哪里有为人民服务精神的”。
      民众如此泰然处之，本可以让地方长官庆幸才是，但昨天一早，我想去看看它的进展，结果那二帖都不见了。
      这是很必然的正常，我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不妥、不当、不该。民主是民在前，主在后，后来者居上，上令下止，不见了帖子，即使和谐的只是表面，但哪帕社会传闻和舆论存在，只要的确能扑灭了民伙的明火，就“哐！哐！平安——无事——囉”。
      不管怎么着，当时的二帖，尤其是其中一个帖子之详细描述，甚至点出姓林的是外村上门的，会打猎，平时有使用猎枪等等，这些细节以及写者文字的严谨，就我的经验来判断，其事肯定是真有了的。
      死了就死了吧，说不定今天我看他死，明天别人看我死，死在矿井，死在污染，死在垮塌，死在食品中毒，……即使肉体活跃，也有精神已死的。所以，为了要当村官，相互追杀以至打死打伤了人，会大惊以为此等事件是大怪的，必是涉世不广不深不知不懂的，惟有类我者，处世已到五雷轰顶也面不改色心稳稳地跳的，才属无官不怕乌纱帽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正常。
      为地方官的一定紧张，因为本地出事，难免问责，轻的可以推说客观，一般可以搪塞，即使有出了命案，死亡人数也不是不可以“控制在9个人以内”的，矿井肯定是未经许可的，污染当然是正在治理的，事故必须是继续调查的，群众绝对是情绪稳定的……现在的这次“塔前案”，怎么捂得住，如果要上访，地方官将怎么应对这些不是“我们”的“他们”——这些“刁民”呢？
      这不官我个屁事！
      1985年我在黄山参加一个社会问题学术研讨会，有人说了“现在就缺陈胜吴广”，博得与会者目不转睛。我看了二十四年，即使有过上海袭警案，死伤十数人，即使成都火烧公交车案，死伤百十数人，陈胜了吗？吴广了吗？觉得那人大概说得吓唬谁的同时，过了把他自己的瘾。在我看啦，当今的围观者，包括我在内，无非是鲁迅笔下的，拿馒头沾着血，吃了医治肺痨的后来人，与时俱进的可以。
      倒是前些日子，看过一篇很有深度的史学家与社会心理学家的交谈的文章，觉得有意思。其中，有一处，特别要眼。那社会心理学家说，“这是一个为民者独个时，个个极是自我保护，唯上俯首帖耳，而又普遍利欲熏心，争权夺利的民众大族群，又是一个普遍有嫉妒心理，占有欲和控制欲相当隐秘又相当嚣张的民众大族群。”接着，历史学家说：“是的，如果当年南京大屠杀时，我们中国人能有十分之一奋起反抗，即使他们牺牲了，后来被日本鬼子杀害的人数也不至于那么多。”
这样的反经叛道的对话，出自都已六七十岁的严肃学者之口，我真为此一振。
      但面对已成历史不复再见的和民族性难改的，我依然立马恢复平静。
      只是，我还在想：这村主任选举的事。
      当然，为什么一定要当官，不用我想，谁个不心知肚明的？就算像太阳一样的人民的领袖，那也是因为我刚才说过的民主而产生的。
      讲到领袖和太阳的比喻，让我不由得记起，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有一句流传甚广的话，原话忘记了，意思是——太阳之所以发光，是为了本身的需要，传播光明那是附带。
      村主任是不是一村的太阳，得看什么人，但起码是先想着照耀得本村万物生长的，然后从中获大利的。其利究竟多大，从“塔前案”看，当是大于生命的。
      现在怎么样？肯定要一命抵一命的啦。那好，一村一届的村主任选举要了二条人命，鹬蚌相争后，会是谁人坐入宝座呢？这当然也不是我所要知晓的。何况党事、国事的选举事。
      然而，我的确知道我认识的小颜，也是最近，也在南平，不过是在另一个镇，时间比“塔前案”发生要早些天，也参加了村主任的竞选。
      小颜，女，还年轻。丈夫是本村人，当兵去到那外省，复原时带回她来完婚生子。夫妻感情特好，公婆儿媳爷孙一家其乐融融。她虽然只是中专毕业，但在村里算高文化的了。这么多年，入了党，当了村会计，考上市党校大专班，工作好，很有能力；人缘好，群众拥护；办事公，获得好评。上个月党支部改选，她仍然当选，做了支委。
      这番选村主任，从最初的五位候选人，到上星期什么时候就只剩两人竞争了。
      前几天她告诉我，她落选了。
      结果不出我的预料。
      她说：“我表哥选上了。”
      我知道“我表哥”是她丈夫的表哥。
      情况是：“我的人缘比他的好。”
      过程是：“在投票前一个晚上，他用……。我才不那样做。何况我也没那么多钱。”
      我在QQ上连续了好几个：“哦。”
      当看到“塔前案”后，为小颜庆幸此番。
      也为她继续保存一些农村人的平民单纯和命运不济的叹息，而觉得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