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楼梯口的台阶上，翻阅杂志，眼睁睁地看对门那户人家的女人把植物连盆一起丢进两家共用的垃圾大桶。
      垃圾大桶是空的。
      砸地的塑料家伙、土壤和植物，一齐砰然的声响还未消尽，她回屋里时关门的声响又一砰然。
      能住在这新城的没有一户不是富豪人家。
      平日里许多人的旁若无人、肆无的忌惮、动作必大声大作的，比比皆是。
      长租于此，从起初的惊怪，到接下来的愤愤，到后来的容忍，到再后来的麻木，到现在的倘若半天没听见声响反而觉得不正常，我有个过程。这个过程命令我认识什么是“自豪”。
      所以，对门的女人有多么的可爱，谁都能一眼被集中到她的两颗兔子门牙——真的，我一点不夸张，更没有要贬低这么一个富贵女人的意思。为什么不使用“高贵”来描述她呢，因为她不过一米五，倘若使用“高”字，造孽，那才真正是贬低她的啊！
      在进得来自己的门户时，我从垃圾大桶里拾出那生命。
      垂头丧气的草芥。
      明显脱水。
      从叶面到根土，用自来水给浇了个透，搁在阳台背阴的地方。
      相信它会重新振作起来，因为可见的它的气数还有绿色。
      过了两个夜和一个白天，那些弱弱的叶片开始从盆里挣扎起身，怀着感情于救命之恩，向我嫩嫩地笑。
      我也笑，内心有同情的爱意，有帮助的成就，有关怀的所得。
      今天是第四天，它在窗台上，春光里，微风中。
      生命。
      可以随手抛弃，也可以顺手救起。
      一念之差，在于无视与仁心。
      我今天才晓得，那女人是对门那户人家的保姆。
      应该不是她敢丢就丢的，再怎么的要或者不要，都必受她的主人之驱使。
      她为什么不说：“东家，顶好着的呢！您要是不要，就送给我，我带回家去养吧！”
      但是，她没说。
      如果她这么说了，也许东家从此会担心她会不会有一天开口说“那件那么好的衣服，您要是不要了”，或者“那么好的电冰箱，您要是不要了”……
      她不这么说，保住了她的饭碗。也可以说她不至于被东家看不起。
      唉！在这样的人家干久了，仁心却是太丢的快。
      什么是仁，她不懂，也没懂得的必要，即使同情、帮助和关怀原先已有和常使。
      不久的很快，她连开门和关门的声响也非凡到忘本。
      对一盆草芥的救命，是不是就表示我这个懂得“仁”的人，之前和以后就具有了仁心了呢？
      我直白了说：“不是的。”
      倘若看见一个陌生老人家跌倒了，尤其是其人处在奄奄一息的情境，要不要去扶他起来？
      我 应该不至于犹豫不决，而且一定决然作视而不见状离去。
      一个知书达理的人，比一位保姆更残忍，也更自卫。
      那天，我坐在楼梯口的台阶上，翻阅杂志，消磨时间，是因为我出门办事时，钥匙忘在了屋里。

 

                                             2013-02-27